和苦难结伴而行
文汇报:安徒生奖给您的颁奖词(编者注:颁奖词为“曹文轩的作品读起来很美,书写了关于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树立了孩子们面对艰难生活挑战的榜样,能够赢得广泛的儿童读者的喜爱。”)有两个关键词,“悲伤”和“痛苦”。这两个词凝结了您对儿童文学一个很重要的看法,即儿童文学不能只带来快乐,而是要带来快感,快感既包括喜剧快感,也包括悲剧快感,您举例说,安徒生的作品大部分是悲剧色彩。您在创作时对苦难的着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当下提倡的挫折教育、苦难教育。
曹文轩:追求快乐无可非议,但如果一味追求快乐而忘却苦难,那就成了享乐主义,而不是乐观主义。乐观主义是一种深刻认识苦难之后的快乐,那才是真正的、有质量的快乐。
孩子们要学会和苦难结伴而行,培养对苦难的风度,就像美丽的宝石必经熔岩的冶炼。如果忽视苦难的必然性,就会忽视苦难对于我们生命的价值,当苦难来临时,就会变得叫苦连天、手足无措、不堪一击。
文汇报:您曾说过,饥饿穷苦的孩子想象力更丰富,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又冷又饿时才能在火苗中看到烧鹅、圣诞树和外婆。莫言和您恰好都有饥饿穷苦的童年。在后来的作品中,读者很容易看到你们童年的痕迹,比如莫言提到了“啃煤渣”,您提到了“啃石头”。可今天的孩子,物质条件相对丰厚,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想象力会先天不足呢?
曹文轩:福克纳讲,我最大的财富在于我有一个苦难的童年。我是这么理解的:一,苦难童年向他提供了丰富的文学素材,比如无比绝妙的故事;二,苦难童年无意之中培养了文学创作必须具备的想象力。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那就通过想象来弥补,没有书包就想象有个漂亮的书包,没有教室就想象有间宽敞的教室。无意之中,贫穷帮你操练了想象力。
但这话不能反过来说,不能说富有了,想象力就消失了。尽管物质上富有,但也有精神上的缺憾甚至痛苦啊,也需要想象力来弥补啊。托尔斯泰出身豪门贵族,不也很有想象力嘛。
文汇报:您刚提到苦难童年能为文学提供无比绝妙的故事,这让我想起《青铜葵花》中的一个故事:葵花没有项链,青铜就给她做了一条“冰项链”。这个故事光凭想象是无法编出来的,我猜您小时候应该做过“冰项链”。
曹文轩:小时候,我们把屋檐下的冰凌敲成小块儿,嘴里衔一根细细的芦苇管,一头对准小冰块,吹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然后用线穿成一串儿,拎在手里玩儿。在《青铜葵花》中,我把这个情节做了发挥,写出了一条“冰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