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张权重新登台演唱
接过总理捧来的热茶,继续歌唱
1961年3月,在周总理的关照下,张权在从北京被调往哈尔滨后,得以重新走上舞台,开展自己所热爱的音乐工作。
在哈尔滨,张权被市委留在黑龙江省歌舞团工作,任声乐教研组组长、声乐教师和独唱演员。
10月,终于摘掉了右派的帽子。张权开始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当时轰动全国的“哈尔滨之夏”音乐节,就是由张权提议创建的。1962年7月,哈尔滨歌剧院也在张权的提案下建成。
当年12月,张权赴京参加全国政协组织的一场音乐会。“使我永生难忘的是当我演唱刚开始,周总理进入了会场。我虽没有停止演唱,却免不了被这不平常的气氛所感动。那首《乌苏里江》,我从未唱得如此入情。音乐结束,我在掌声中深深地鞠躬,当我抬起头来时,台下总理已举着冒热气的茶杯站在我面前,我激动地接过这杯热茶,并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脸上充满了慈祥:‘唱得很好,你把赫哲人的历史又给我们讲了一遍。休息一下再唱吧……’我再次向台下俯身鞠躬,然后转身把这杯热茶放在乐队的空位子上,我不断地深呼吸,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回到琴边,开始唱下一个作品。直至演出结束.我都一直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语的心情之中。”
尽管在1966年到1976年之间的十年间,张权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再次批斗、游街、审查、下放,但一种力量一直支撑着她。
张权在一篇文章中说,“1966年后的十年里,中国完全陷入严重的混乱之中。当时我们不能练习歌唱,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离弃音乐。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几首中国歌曲和京剧可以唱,我依旧在心里研究它们。劳动小憩时只要我有力气,就在心中无声地哼唱我最喜爱的中外歌曲,我时常还会自我安慰和勉励,总有一天我还可以再为人民歌唱,因为我知道,中国人民是热爱音乐的。就这样,我成功地生活在自己创造的音乐世界中,我从来没有半点怀疑自己的选择。”
传承,“不知自己在唱什么,就不会动人”
张权的大女儿莫纪纲继承了母亲的衣钵,成为一名歌唱家。她还记得母亲给她讲《乌苏里江》这首歌的唱法的事。
“当我唱到《乌苏里江》时她打断我说:‘你知道这歌开头的赫赫尼那和中间结尾的赫赫尼那有什么不同吗?’我说:‘高低快慢不同。’她说:‘这赫赫尼那是赫哲人用的一种号子,他们用这些虚词和各种不一样的唱腔表达情感。它不仅是高低快慢的不同。开头的一段是赫哲人痛苦生活的呻吟和叹息。你仔细想想,它的停顿显示出哭泣的哽咽是哭腔,压抑又无可奈何。结尾处是见到光明快乐的欢呼花腔,明亮又有节奏。’她又说:‘你太顾声音,却不知自己在唱什么,这声音就不会动人了。’”
一直到老,张权对音乐的钻研和执著都没有丝毫减弱。一位学生对张权先生的严格印象深刻:“第一次见张权老师,我唱了《在那遥远的地方》,刚唱了几句她忽然叫我停下来,严肃地说:你唱的是美声,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多学习我们的民歌。唱好民歌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做到标准的发音和清楚的咬字。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来向我学习唱歌了。等到第一次上课,我唱的是《你曾相信》。刚唱完张权老师就说:‘你有一个音和原谱不一致。还有你为什么要乱加颤音?我上课要求学生严格按照原谱演唱,错音符、改唱、加音符唱都不对。你回去好好练。什么时候唱得完全和原谱一样就什么时候来上课。’”
张权的女儿记得,“妈妈恢复名誉以后,许多人请她为自己出国深造联系音乐院校写推荐信,妈妈一一应允,并为每个学生准备了一双布鞋。她每次都嘱咐着:‘你们出去学好了,一定要回来!’这使我联想到‘文革’时,一次抄家后,我发现一个长长的硬纸壳卷筒,里面有三张印有花体英文的羊皮纸。那是妈妈在伊斯曼的学位证书。望着满目狼藉的家,我对妈妈说:‘如果你不回来,你肯定能过得特别好,我爸爸也不会死,他也可以出国。那咱们家就不会这样了,你干吗回来呢?’她含着眼泪望着我,摇摇头说:‘你还小,感情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是很难解释的。你体会不到亡国奴与新中国公民的两种感受。’”

1991年,晚年的张权
重比翼,和云翥
“我真不能相信再也见不到他了,每逢我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等待时,常常以为莫桂新会从火车上走下来,拿着提包朝我走过来……”张权很少和人说起失去的爱人莫桂新,但她的好友、女作曲家瞿希贤却无法忘记张权说起莫桂新的神情。
“在1979年的一次独唱音乐会上,张权唱了我的新作《贺新郎——挥手从兹去》。她曾对我说过,‘你真不知道我唱这首歌掉了多少眼泪!唱着唱着就想起了莫桂新!’那晚,我坐在台下聆听她的演唱:‘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共汝’……‘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不知她心中浮现的是什么图像,但她的歌声中充满深情和依恋。她已是一只孤雁,却依然不停地歌唱。作为人的张权和作为艺术家的张权是一致的,我欣赏这种一致。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是‘重比翼,和云翥’。如今,我但愿它在天堂中被张权、莫桂新夫妇高吟低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