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完生日，众多弟子陪伴身旁，冥冥中，梅葆玖与李世济两位京剧流派代表人物均选择在温暖与香醇中静静远行。5月8日22时46分，程派名家李世济在北京逝世，享年83岁。优雅一生，李世济最后换上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件蓝色演出服，清拂水袖、一梦春闺……
弟子杨磊布置灵堂摄影
5月8日晚李世济去世后，弟子们回到家中，与其家人一道将其中一间屋内的家具清空，布置成简单的灵堂，一直忙碌到凌晨4点。9日上午，楼道内已摆满了各界人士敬送的花圈。灵堂内，李海燕、张丽丽、吕洋、杨磊等弟子守候在侧。由于弟子及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狭小的空间内摆满了凳子，但屋内带靠垫的一张沙发却无人去坐，弟子李海燕说，“那是老师给我们说戏时坐的位置，就让它空着吧，那个位置永远给师父留着。”
虽然生活简朴，但李世济却极有情调，她每天会吃早午餐，配一杯无糖咖啡，常常是左手拿咖啡、右手拿药瓶，动作极为优雅，下午则会品一杯绿茶。据说在身体状况极差时为缓解疼痛她都会从200倒着数数，而且从来不会出错。多年来，司机大刘师傅和保姆小兰日夜守候，辛苦及付出众人有口皆碑。昨天，小兰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路途遥远，记得照顾好自己”，弟子们闻之皆潸然泪下。
今年元月1日，原本要参加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京剧名家名段演唱会的李世济，因为身体原因缺席。那一次，梅葆玖先生还在后台询问了李世济的近况，但李海燕怕梅先生伤心，没敢告诉他师父病了。4个月后，两位大师相继离去，连互道一声珍重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在家中设置的小型灵堂外，国家京剧院将在剧院八层设置公共吊唁灵堂，5月11日至14日每日10时至16时接受社会各界吊唁，李世济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将于5月16日上午10时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大礼堂举行。
“两会”期间李世济拿着放大镜看文件。
程派李门
李海燕（国家京剧院二团团长） 对外一滴眼泪都没有，可谁又来宽慰她失子的痛苦
两个月前，弟子李海燕在《武则天》演出前到医院探望老师，“其实我内心很矛盾，老师身体不好，我不想去打扰她，但这么多年又有种习惯，每逢演出前都要听听老师的意见心里才踏实。当时她说你把我跟你说的要点记住就好，我还说要录下来给她看。”师父对于艺术的投入让李海燕对一件事印象很深，“排《文姬归汉》时，师父在家中摔骨裂了，伤后一个月，她坐着轮椅到剧院给我说戏。之前她根本走不了路，但那次她说着说着，竟然从轮椅上起来几步就走到了台上。当时我们俩都很诧异，或许那就是艺术的力量。”跟随师父多年，李海燕很少看到她掉泪，“她唯一的儿子离开时，她看到儿子的那个场景我至今记得，十几分钟，师父一句话都没说，但出来后，她嚎啕大哭。可由于回家后还得面对坐着轮椅的老伴，她把所有的悲痛都压抑心底。她要宽慰老伴失子的痛苦，可谁又来安慰她呢？当把老伴安顿好，师父关上门再次失声痛哭。可即便这样，她在面对外界时从来一滴眼泪都没有。”近半年来，深感时日无多的李世济常常叫李海燕来，对她说，“赶快把我的东西学走，别让我带走……”
张丽丽（中国戏曲学院教师）
“能在背后给别人说好话的时候，要尽量给别人说好话”
李世济的弟子、目前任教于中国戏曲学院的张丽丽，前晚得到消息后便赶到了医院，陪师父走完最后一程。在她眼中，师父是一个有教无类的人，“即便是身体不好，也不放弃学生，晚年时常常跟弟子说要多学。她为人正直，重情重义，而且师父不止一次告诉我，能在背后给别人说好话的时候，要尽量给别人说好话。”
吕洋（天津京剧院一团团长）
我学戏就住老师家，半夜她还来给我盖被子
李世济的弟子、天津京剧院一团团长吕洋惊闻噩耗一早便从天津赶来。她抱着摆放在师父家中的自己与老师的合影，痛哭失声。那张照片是2013年她演《审头刺汤》时和师父一起拍的。“我最后一次见老师是5月1日，我是下午3点到的医院，当时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我轻轻推开门进去，病房内很安静，只是传出卫生间的水声与治疗仪的声音。看到老师的一瞬间，我浑身都软了，整整2分钟我呆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这么多年那么坚强、生命力那么顽强的师父。她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抗争了4个月零14天。我喊她，她没有回音，虽然感觉不好，但我一直在想这绝不能是最后一面。”从拜师前的9年到拜师后，几乎所有程派的大戏，师父都给吕洋说了一遍，“还记得我学第一出《龙凤呈祥》，就是住在老师家的这张床上，半夜她还来给我盖被子。大概3年多的时间，我断断续续住在老师家学戏，我的琴师就住在隔壁那屋向唐在炘老师讨教。”2009年吕洋在梅兰芳大剧院演出《祝英台抗婚》，散戏后李世济说，“我手都拍疼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可没你唱得这么好。”这句鼓励，吕洋时时记在心里，不过对她来说，师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她一直希望我能演《玉簪误》，但因为这两年当团长太忙了，错过了跟老师学这出戏，我一定排出来圆师父的梦。”
杨磊（唯一的男旦弟子）
生日那天，她一直睁着眼睛不肯睡去
李世济唯一的男旦弟子杨磊去年12月11日陪老师完成了住院前的最后一次公开活动，录制高清老艺术家口述历史。这么多年来，李世济每次出席活动的妆都是杨磊在家中帮其化好，“5月4日我们在病房为师父过生日。那一天很奇怪，以往她大都是昏迷状态，但那天她一直睁着眼睛。下午我让小兰去休息，我在病房陪师父。我拉着她的手，让她睡一会，可她就是不睡。我问她是不是过生日太兴奋了？她点头。5月7日我买了康乃馨写了贺卡去看她，那天她状态很好，我还给她清唱，告诉她我要演出挣钱，替她给小兰发奖金。第二天刚好是母亲节，听说师父情况不好，我给我妈打了电话，说不能陪她过节了，因为今天情况特殊。当天下午我冥冥中发了条微博‘心神不定，今日注定难忘’，晚上师父走了。”杨磊说，从今天起他又要慢慢习惯一种没有师父的生活方式，这么长时间，他每天即便不跟她见面，也要给她打个电话。“能够陪伴师父最后的岁月，我没有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