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做演员的时候就喜欢在场景中活动
《念念》中有一场戏是男女主角在咖啡厅安静地吃东西,然后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咖啡厅的景是在台湾找的,我们当时觉得咖啡厅会是最好找的景,结果没想到是最难找的。看景的工作人员每次都拿很多漂亮的咖啡厅图片给我看,但是每一次给我的感觉都不对。
我想要一个咖啡厅,让男女主角坐进去会有压迫感,他们不停地吵架,在里面有很压抑的情绪。的确很多咖啡厅很漂亮,但是透光太多的咖啡厅就会很明亮,当然这对打光和摄影师来讲是很好的。可是我觉得对演员来讲,太明亮就没有了压抑的情绪,因为总是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跟外界离得太近了,别人能够听到他们说话,演员坐在里面不敢有大声吵架的情绪,就吵不起来了。
最后选择的这家红白的小快餐店,我开始觉得红色和白色对比太过于强烈,抢戏。后来我发现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角落。在这个小角落里面,没有窗子,有角落的压迫感,红白颜色是有点抢戏,但墙上斑驳的地方可以破坏掉抢戏的氛围,然后我就决定让演员坐进去。
演员需要有激发情绪的氛围场景。演员到某个场景之后,我希望演员在场景中多走、多看。《念念》的男主角张孝全在拍戏前大半个月就每天到拳击馆去练拳,我也让他前一天就去戏中人物住的地方感受。我觉得创作最奇妙的地方就是到一个场景之后会出现很多灵感。我自己做演员的时候就喜欢在场景中活动。记得在拍《观音山》时,我跟李玉导演讲,我可不可以早点到我角色的“家”。她问我去干什么?我说我想去摆一点我的东西、我的道具。我去到角色的“家”之后,在那里晃过来晃过去,美术指导很紧张,去向李玉导演“投诉”我“搞”道具(笑)。小细节的存在会让电影产生真实感,有不一样的画面。
我常顺着演员给我的东西做角色的修改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梁洛施扮演育美这个角色。育美这个角色的演员很难选,并不是我刻意找到梁洛施,而是梁洛施出现在我眼前。
梁洛施刚从国外回来,有渴望演戏的情绪。演员情绪被压抑很久之后会在扮演的角色中释放情绪,当时我就觉得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女主角吗?我就问她有没有兴趣参演,她考虑了一段时间决定参演。其实在梁洛施确定出演之前,《念念》的两位男主角就已经定下来了。尽管柯宇纶和梁洛施很少相似之处,但是他们在一起产生了很奇妙的兄妹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产生很不一样画面。
确定演员之后再选小演员的难度也是蛮大的。梁洛施有葡萄牙血统,选演梁洛施小时候的小演员难度很大。我们先找到一个10岁的小女孩,有点忧郁的气质。后来,我们又找到一个长得很像梁洛施的年轻妈妈,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很漂亮也很可爱,就最终确定下来了。
我们在找演张孝全小时候的小演员时,见了差不多两千个小孩。我们希望找到气质倔强的小男孩,张孝全扮演的角色从小很瘦小,可是打拳保护自己。这样气质的孩子真的很难找到。
当我们找到那位小男孩的时候真的是欣喜若狂,但是小男孩根本就不理我们,非常有个性,很倔强,跟电影角色很像。我们就想尽办法去“讨好”他妈妈,他妈妈说小男孩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有工作人员说要不要换一个小男孩来演吧,我说不行,就是他了。于是工作人员就每天带着糖果去见小男孩,陪他踢球,赞美他,讨他欢心。
小男孩自尊心很强,觉得拍电影不是他熟悉的东西,后来小男孩接受我们的工作人员带他到我们公司的邀请,但对导演和剧组比较排斥。我们就试着跟他做朋友,他发觉慢慢地我们都可以成为他的朋友,我们问他要不要记台词、学习打拳,后来他就被打动了。小男孩真的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孩子。我们决定小男孩答应拍戏之后第一天就拍他的部分,因为要让“噩梦”尽快结束。他答应之后的第一个周日就来了片场,他记得所有的台词,他在家里就练习了很多次了。一定要找到跟孩子们相处的方式,我不希望小孩子很刻意地去表演,我希望相像在电影中直接地展现出来,演员自己也说小演员和自己很像(笑)。
这也是一种真实感,我希望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能够忘掉演员本人,记住角色本身。在《念念》里边,我想让观众看到演员演绎角色真实的脸孔。我希望演员能够把自己生命的经历、心里的感受带到现场,而不只是演。我常常顺着演员给我的东西来做角色的修改。我先让演员感受空间,然后摄影师站在旁边,很安静看到这场戏走完,我才决定这场戏需要怎么拍。这个过程都需要时间,需要大家的安静、彼此的信任和默契,这些过程让我觉得自己受益很多。
现在的观众真的不想看没有特效的电影了吗?
文艺片其实不是很好拍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充满感官刺激的时代。我前段时间去参加一个电影的发布会,我从头到尾看到的都是枪战场景、都是特效片,感官刺激很强烈,只有我的这部戏是很安静的文艺片。我当时在想,现在的观众真的不想要看没有特效的电影了吗?不想从看电影的过程中得到心灵的释放吗?我还是很坚持文艺片要越做精致,越做越好。我相信作者创作之后是渴望跟大众分享的,给大众欣赏的。我不是不“接地气”的人。电影是多元化的,可以有感官刺激,也应该要有能够让观众得到心灵释放的电影。
其实拍电影的人是非常不安静、非常吵闹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吵闹,而是每个人都急急忙忙地想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所以每个人都会自私,显得有点吵。但是在吵闹中,没有办法做好事情。大家在同一时间一起说话,谁听得到谁在讲什么。剧组每个人急躁的时候,我就都会讲安静下来,渐渐地大家在面对问题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拍戏的时候所遇到的困难。
《念念》剧组有很多女性,女性副导演、女性摄影师、女性灯光师、女性制片人等等,因此就有人问我是不是因为女性工作人员比较多就比较安静。我说其实不是,女人多会更吵闹,安静是因为我们有共识,这部戏是需要安静的。比如我们在海边等海浪退潮的时候,经常需要一坐大半个小时,其他剧组可能就收工了,但我会继续等,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新的事情会发生,这是很好的学习过程。在拍戏等待的过程中,全组人也安静下来了,大家就渐渐地更加亲密,到现在也还是非常亲密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