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您怎么看从焦菊隐到林兆华到您自己?
这是三个不同美学的逐渐升华,焦先生是将写意美学用到他的戏剧实验中,完成了对故事的推进、人物的塑造、情境的营造、思想的表现,是在故事层面、叙事层面的美学表现。大导(林兆华)是用写意的美学进入了人物情境心理意识层面的美学表现。我的很多戏是在这两个基础上,进入了对人的哲学层面的意识、无意识、下意识、潜意识及精神现象同时共享的美学表现,以“空”为基石,以“无”为道场,以“假”为手段,以“气”为灵魂,以“一”为大,等等,试图通过这些去完成哲学的表达。
(问:进入哲学层面的选择是如何做出来的?)
上大学的时候吧。大学时我读完了《西方哲学史》,后来进入中国艺术研究院又读了东方哲学。做导演,一定要懂哲学,一定要做思想家,如果对戏剧文学没有哲学的直觉和认识,就无法找到适合它的美学表达,只是排故事、排叙事、排情节,那你排不懂的,排不下去的。我们的作家写不出好作品也是因为没有哲学依托,缺乏一个高度、境界去观察世界、观察人类,体验自己、体验人。
图为《小城之春》剧照
4 今年的新戏《小城之春》反响很好,看到一些希望了吗?
《小城之春》反响好,是在于观众能够稍微读懂一点故事。中国的戏剧观众、中国的评论界,从不欣赏戏剧,而是阅读文学,他们的评论都是戏剧文学评论,而不是戏剧评论,写的是文学评论,故事情节、人物性格、主题思想段落大意因为所以但是。这个那个看懂了没有,在这上面纠结,而不是对一个舞台视觉、时间历史的直觉。对戏剧表现的感知。戏剧是什么?戏剧是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啊。你们认识戏剧的时间和空间吗?一个停顿的文学性是什么?无数空间瞬间构成同时出现的美学意味是什么?表演的不确定性的历史内涵是怎样产生鲜明的人物关系,等等。你们读懂了吗?读不懂。所以说你就不懂契诃夫嘛。《小城之春》的故事你们懂了,不就三角恋爱嘛,故事读懂了,你就觉得我的呈现很好。
5 在《万尼亚舅舅》和《小城之春》里您的一些舞台手段动作幅度相对还比较大,比如书墙倒下来,灯降下来,没有完全用“大象无形”的方式,为什么?
其实仔细看我的戏,会知道它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还是需要给观众一些所谓的冲击力,让你们知道,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像前几年的三个希腊戏似的,慢慢给你了,三个戏是不一样的,都看完了你才知道我完整的戏剧观念是什么。这种渐进是从几方面来,很重要的一方面是演员,他们需要一个过程,去接受我的美学和表演方法,要慢慢去找那个“似与不似”之间的宽度,真与假之间的灰度越来越宽,就越来越高级。这一点可以在卢芳身上看得很真切,现在她完全可以接受了、自如了,所以她的表演非常自由、自我,灵魂与无限的空相亲相爱互为彼此,随时都“在”。《小城之春》里有一段我告诉她你要带着四种意识状态同时出现在表演中,她领悟了、做到了。
6 您的“纯粹戏剧”的核心是什么?
表演的最大化:人的精神现象的空间化,“时间的空间化”。所有心理意识——无意识、下意识、有意识、潜意识……空间化就是形象化,同时出现并且是以表演的方式。《万尼亚舅舅》里面就有,《北京人》里有,《家》里有,《我这一辈子》里有。都有。再有就是“空间的时间性”,形象化的历史现在未来共存直观,等等。现在观众看不懂,搞理论的也看不懂,没关系,我慢慢告诉你们。你们懂就懂,不懂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