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八:千年装置
非虚构写作,某种意义上有点像从事装置艺术,两者用的都是真实的材料。换句话说所有的局部都非常真实,现实。装置艺术是近二三十年才发展成熟起来的艺术,现在看任何一个美术展览都少不了忽然就映入你眼帘的装置艺术。装置艺术有点像雕塑,但完全不是,更不像绘画,它首先是一种实物,比如易拉罐,旧自行车,旧机器,烟灰缸,牙膏皮,集装箱,总之是实物—生活中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做成装置。这样一来它的每个局部都非常真实,如真实本身,但整体又是陌生的。局部是一种东西,整体是另外一种东西。比如易拉罐,人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但易拉罐组成的空间结构却是陌生的。局部与整体不一致,整体体现了局部,但主旨体现了另外的东西,也就是艺术家主体的东西。
非虚构写作显然要求局部与整体一致,但在发挥作者的主体性时对装置是否可以有所借鉴呢?换句话说,对一个公众人物(大家都熟悉的“实物”)能否用同样的材料,写出不太一样的人?写出陌生感。从结果看,陌生感来自于人物,但某种意义上实际上来自于作者。王选是公众人物,事迹广为人知,但我试图表达出“我”眼中的王选。这个“我”眼中的王选一方面来自王选本身:王选的病与成就密不可分,自毕昇以降堪称“千年等一回”。同样与陈堃銶的爱情也是“千年等一回”,震古烁今,堪称爱情经典。那么两个“千年等一回”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夹在中间的疑难病又有着怎样的意义?
王选太神秘了,但过去的王选神秘性远远不够,我看到了王选的神秘性,我必须把王选的神秘性写出来。我的艺术表现力不够—但这是另一回事—我要说的是,我首先必须要这样想,这样认识王选、猜测王选、勘察王选、“装置”王选。我不能说描述了最真实的王选,真实是没有止境的,但我保证“我”能提供出真实的深度。真实,一定程度上是创造出来的,表现为创造者的主体性。创造并不等同于虚构,也不专属虚构,这一点,非虚构与装置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真实不仅来自客体,也来自主体对真实的认识。
感叹王选,用装置艺术的方式写作或许更易接近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