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国家大剧院五月音乐节将于5月1日拉开帷幕。这届五月音乐节仍以室内乐为主要演出形式，同时以“盛赞！巴洛克”为音乐节的主题。在一个月的室内乐演出中，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成为主要内容，无论是英国古乐学会乐团，还是小提琴演奏家郑京和、著名歌唱家曹秀美，都会演奏演唱巴洛克时期的音乐精品。那么，什么是巴洛克时期的作品？在五月音乐节中观众能够听到哪些巴洛克时期的遗珠珍品？著名钢琴家盛原是巴洛克音乐的专家，也曾演奏过巴赫等多位巴洛克时期作曲家的作品。日前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盛原说：“‘巴洛克’这个词原意是有瑕疵的珍珠。”
盛原：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家是有血有肉的人
北青报：您经常演奏巴赫等巴洛克时期作曲家的作品，您觉得什么是巴洛克时期的音乐？
盛原：当这个词语被大规模使用时，其实巴洛克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个说法来自古典主义时期，也就是18世纪80年代左右。有人用这个词总结1600年至1750年间的音乐和其他的文化艺术，带有一定的贬义，形容那个时期的艺术不平衡，音乐上有很多不均衡不和谐的音响。但是在后世“巴洛克”这个词语逐渐没有了贬义，变成了对那个时代的一种称呼，甚至词语的本义也消失了。今天再听巴洛克音乐，人们根本不会想到不和谐，相反二十世纪时期的作品，比如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才是不和谐的。因为现在的人们的审美已经经历了各个时代音乐文化的洗礼，人的思想和艺术表现手法都经过了丰富和开发。我们重新听巴洛克音乐，不仅不会感受到不和谐，反而它成为了安静、和平的音乐。
北青报：巴洛克音乐的特点是什么呢？
盛原：用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待17、18世纪音乐的历史观，一定程度上偏离了那个时期音乐家创作作品的本义。现在主流的古典音乐演奏家以及学者，总是把巴洛克时代放到音乐史上最开端的一部分，再接下来是古典主义以及浪漫主义。这样做就需要给每个时代都赋予一个标签：一谈到浪漫主义就是富有激情的、浪漫的，一谈到二十世纪音乐就是怪异、野蛮的，一说到古典主义就是温文尔雅的。
一谈到巴洛克音乐，人们可能就想到那个时代的假发套，可能就认为这些音乐是中庸的、和谐的。但实际上巴洛克时代的作曲家在创作这些作品时，完全不会意识到后世会发生什么。所以也不可能把这些音乐作品拿来和浪漫主义音乐做对比。他们在创作的时候只是在思考如何把这个和声创作得有对比、有色彩，与此同时他们再用充满激情的演奏把这些作品演奏出来。
巴洛克音乐在那个时代实际上是充满生命力、非常火热、具有革命性的。在巴洛克时期不仅旋律极富时代特征，同时也产生了大量新的音乐体裁，比如说协奏曲、歌剧，这些新的音乐体裁都在巴洛克时期逐渐成熟。整个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有两点非常独特的地方：第一是理性与情感的平衡，巴洛克音乐对于理性和情感都是探索到极致的。第二点是音乐创作和表演的自由性，当时的音乐家都是作曲家兼演奏家，因此也就经常会有“即兴演奏”。最具代表性的在巴洛克时代音乐中有“数字低音”，是需要演奏者在演奏时去即兴探索的。就好像两个人在聊天中，对话的方向是确定的，但用什么词、什么语法，以及能够达到怎样的兴奋度，是不确定的。所以巴洛克音乐的魅力也在于每一个人根据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做即兴的情感抒发。其实巴洛克时代音乐的条条框框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很多。
北青报：在演奏和演唱上，巴洛克时期的音乐与后来浪漫时期的音乐，以及现代音乐有什么不同吗？
盛原：演奏巴洛克音乐，在演奏技术上与演奏其他时代作品存在一些不同。以用钢琴演奏巴赫的音乐为例，巴赫是一位创作非常清晰的作曲家，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表情都交代得非常清楚。踏板主要用来连接手无法连接的音符。就如同一个人赤身裸体，身上的任何瑕疵都会被人发现的感觉。所以演奏巴赫从技术上讲，有点儿在悬崖边踩高跷的感觉，容不得半点失误。
浪漫主义时期的音乐虽然速度可能比巴洛克作品快，力度要强，但是因为浪漫主义时期的钢琴技巧可能运用到更丰富的手段，压力反而小很多。从音乐结构上，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比后面任何时代的作品都要复杂，要求演奏时保持头脑高速运转。对于演奏家而言，深入研究一个时代的作品以后，心理上的应对能力也会变强，真正进入了巴洛克音乐的语境，会产生很强的带入感。
北青报：您怎么评价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家？
盛原：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上半叶，对于巴洛克音乐，尤其是巴赫的音乐，有一种神化了的纯粹主义。如果我们生活在巴洛克时代，是巴赫的家人或者朋友，在演奏他的作品时，在原作的基础上加了一些装饰音，这不但是允许的，而且是必须的。有点儿类似现在的爵士乐，有一个曲调的同时也需要加上一些节奏和旋律的变化。当时的作曲家就是演奏家，所以巴赫在一些作品中已经为演奏者留下了装饰音的余地，甚至会通过符号写下各种装饰音。有了这些装饰音以后，音乐才有血有肉、有色彩、有语言性。但是这些约定俗成的东西，经过了浪漫主义时期，巴赫、贝多芬这些作曲家渐渐被神化了。我觉得二十世纪初对巴洛克音乐的神话，其实是对浪漫主义的反应。虽然我崇拜巴赫和巴洛克音乐，但我认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