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一炷文学的香火

2016-01-21 08:41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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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续上一炷文学的香火

陈丹青(左三)和文化学者畅谈木心

本报记者  赵凤兰  文/图

1994年1月9日,木心于陈丹青当年美国纽约的家里,为身处海外的艺术家们上完“世界文学史”最后一课,结束了他历时5年的文学“远征”。木心辞世4年后,2016年1月9日,木心逝世4周年专题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问世之际,陈丹青偕文化学家陇菲、作家李静、青年纪录片人杜鑫茂在北京中关村言几又书店再次畅谈并追忆木心,缅怀这位思想的漂泊者、流浪者,文学史上的局外人,以期为华夏文脉的传承续接上一炷文学的香火。

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是凤凰纪录片、凤凰文化为纪念木心逝世4周年精心制作的一份礼物,也是对这位处于主流文学圈之外、遗世而独立的文人前辈的敬意和缅怀。纪录片取名《归来的局外人》,始于梁文道为木心《文学回忆录》所写的序言。梁文道在序言《文学:局外人的回忆》一文中谈到,木心和“文坛主流”截然不同,他不但在谈文学史的时候是个专业门墙的局外人,就算身为作家,他还是一个局外人。他平视世界文学史上的巨擘大师,平视一切现在的与未来的读者,自在自由、娓娓道出他的文学回忆。梁文道以“局外”一词归结木心之于中国文坛的尴尬处境,道出了一个精神的流浪者之于文学的叛逆与纠结。他是一个异类,是一个矛盾体,这一点恰巧被纪录片人敏感地捕捉到,于是片中便呈现出了这样一个背影:归来的木心在苍茫的雪地里艰难行走,背影正渐行渐远……

尽管木心是一个精神的流浪者,一个没有根的人,并在流浪中完成了他对文学艺术的痴迷与怀想,但这依然没能阻挡住学生陈丹青对这个可爱老头儿的喜爱和推崇。在陈丹青的“打捞”下,这位生前孤独、“与世隔绝”的落寞文人、画家复现于公众视野,像划破长空的一把意外射来的冷箭,带给中规中矩、已形成传统定势的文坛一阵不小的骚动。“2006年我第一次在国内推介木心时,知道他的人很少很少,能读懂他的人更少。木心《文学回忆录》出版以后,社会上开始出现一些说冷话和嘲讽的人,很少有人主动走近他,只有不超过10个人肯定我的做法,认为木心值得推介。时至今日谈木心仍然是困难的,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小众的人,一个矛盾而寂寞的人,但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滑稽很好玩的人。”陈丹青说。

也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作为江南人的陈丹青喜欢木心幽默的江浙一带语言方式,以及对于严肃文学深入浅出的麻辣点评和妙语趣谈,喜欢先生用非常通透、闲适的个性化语言谈论一些大的话题。在陈丹青所整理的木心讲稿里,文学史实大幅简略,驳杂的个人评述多而广且较为主观,多是木心自己对文学的私人偏好,这正是主流文坛对于木心的争议所在。对于木心这个文学界的“天外来客”,有人认为他是当代文坛一个需要被重新认识的传奇式人物,有人则认为他只是个小的美文作家,还有人认为他被高估了。木心在文学上的成就至今仍未理出头绪。尽管如此,由于与文化名人陈丹青的因缘际会,木心已被越来越多的文人知晓、越来越多的读者开始读木心已是不争的事实。

《北京日报》编辑、作家李静曾与作家孙郁合编过一本《读木心》,谈到木心的走红,李静说:“木心文字美但随感多,他的走红与当今小资式、消费式的阅读有关。”在她看来,木心有一种哲性的深邃,他是能够化重为轻、化大为小的一个人,他将思想的哲性、智性用直觉、心灵和情感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像轻功一样不着痕迹的功底,没有深厚的内力是做不到的。学者陇菲则表示,木心是华夏文脉的传承者、点灯者,从木心身上可以看到文脉未断。

针对学界对木心的议论与褒贬,陈丹青不做任何评价,“我几乎从未评论过木心的文章和绘画,只谈与他的交情,整理他的作品和回忆录。”陈丹青说。如今,伴随着两个月前木心美术馆在浙江乌镇开馆,陈丹青在艺术家、作家、评论家等身份外,又多了一个木心美术馆馆长的头衔。他在绘画之余,推动木心作品的出版、展览已有10年之久,但他说自己其实没有做什么,出版是“理想国”在做,美术馆是乌镇在做。他言语间总在怀念与木心相处的点滴,尤其是与木心生前讲话时那种优游嬉戏、沁人心脾的语言方式。“木心写文章时字斟句酌,但生活中说话非常市井,他生前一天到晚跟我讲笑话,到临死还在讲笑话。木心去世后,成天逗我的那个人没了,一种说话的方式从此失去。”陈丹青坦言。

除了语言的生动性消失外,陈丹青认为传统文人的个性也被同质化淹没,重新认识木心正是要续上一炷文学的香火。在他看来,尽管华夏文明和现代文学的种子在今天依然兴盛与活跃,但就文化传统的丰富多元性和精神文脉的个性而言,有些传统文脉仍然处于断层状态,比如民国时期所表现出的人文传统和文化人的精神气质、某种生动的个性化语言表达方式等,都被淹没在某种同质化、类型化的相似性中。“如今的电影我越来越不爱看了,尤其是国人现在拍摄的民国题材电影为什么越来越不像了,因为传道的相似性导致某些文脉和基因中断了。电影人若想了解民国时期的文人什么样儿,可以把上世纪20年代到60年代的老电影找来看看,便可从中窥见民国人的影子。我很羡慕今天的欧洲人依然能再现19世纪和二战时期的电影,比如英剧《唐顿庄园》,拍摄者没有一个是贵族,没有一人伺候过那样的公爵,可他们拍得太逼真了。如今,我们用影像重新演绎90年代的生活都不像了,更别说再现60年代、40年代的生活了,有些真实消逝得厉害,今人已难以复述和再现。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有些文脉是没有承接上的,需要后人续接文明的香火。”陈丹青补充说,“时下热映的电影《老炮儿》火起来了,我终于看到了一张老脸在演绎我们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冯小刚演得太好了,我们荧屏里这样的有特征的脸太少了。”

而在陇菲看来,华夏文脉是不会中断的,一出戏曲、一支歌谣、一首诗歌、一篇文章就可以把文脉传承起来。“只要有人怀着一颗虚怀若谷、童真、未被污染的心灵,并将文化内化为自己的灵魂,文脉自然而然就接上了。”

责任编辑:王双(QJ0015)  作者:赵凤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