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二:偶然性
历史虽然不能假设,却总是让人禁不住想象—假如当年没有陈春先,具体地说,没有陈春先1978年访问美国,会有后来的中关村吗?你当然可以说时势造英雄,没有陈春先也会有王春先、李春先。这话听起来非常熟悉,这是历史决定论的观点,它抹杀了偶然性,而这种思维模式看起来正确,其实并无实际的意义。有时候我们必须承认历史会因某个人变得幸运—正如变得不幸;而幸运之时也往往一样让人唏嘘。1978年当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还陷于后“文革”的“两个凡是”的桎梏中时,陈春先已漫步在美国硅谷,不能不说是某种属于中关村的幸运,因为那时他竟然异想天开,想中关村也有条件像硅谷一样,教授、科学家也可以同时办公司,可以以个体的方式,将科技转化为生产力,他注意到中关村的科技、知识密集度即使在世界也是少有的,哪怕经历了十年浩劫。那时的陈春先与“两个凡是”语境下的大多数的中国人不可同日而语,难道不是一种偶然?那时也有像陈春先一样跨出国门的人,为什么没人像陈春先这样想?好吧,为什么没人像陈春先这样义无反顾地行动?这就是偶然性。必须承认偶然性的价值。
那时的中关村,如同中国一样是一块呼唤改革的巨石,陈春先孤独地在推这块巨石。还原到当时的语境,他推得如此之难,难得让人绝望,但也正是在个人的绝望中历史在前进,“陈春先的一小步,是中国科技改革的一大步”,有人后来这样说,说得非常不错。总结过去,《中国的新革命》的作者凌志军把中关村当作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缩影,认为“20世纪最后20年这个国家打碎了精神枷锁,让自己成为全世界最庞大的‘制造车间’。在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它急切地渴望拿下新技术的高地,把‘中国制造’变成‘中国创造’。这个国家之所以能够改变世界,是因为它改变了自己”。
这个改变就是从具体的陈春先开始的,回过头看陈春先的人格意义更不能小觑:在那样困难、绝望的情况下他的人格不变形,一如苏格拉底不变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先哲的古训陈春先以科学的精神做到了。陈春先的持守与形而上的人格,并不亚于推动巨石,事实上两者相辅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