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是中国小说中的扛鼎之作。十年前,北京人艺上演了由这部小说改编的话剧。去年,又有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问世。2015年末,陕西人民艺术剧院也上演了由小说《白鹿原》改编的话剧,这一次,陕西人艺版话剧晋京演出,大受关注、票房火爆。
话剧《白鹿原》的编剧是孟冰。十年前北京人艺那一版就是林兆华请孟冰写的。三年前,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找到孟冰,希望他为陕西人艺再改《白鹿原》。孟冰欣然从命。我们看到的陕西人艺版《白鹿原》和北京人艺版《白鹿原》确有不同。最大的不同是:陕西人艺版《白鹿原》的舞台场景更像一个宗法森严的旧中国社会底层,剧中的人物,更像塬上人。白、鹿两家的争斗,在冠冕堂皇的外表下,实则更加隐晦和激烈。我觉得小说《白鹿原》中的文字,在舞台上活起来了。
首先,这部戏中群众演员的呈现是中国戏剧舞台上少见的,非常像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把近50万字的小说改编成不超过4万字的话剧,用歌队这种形式来穿插说明是最好的形式,而这种穿插说明又不能是生硬的、和戏中人物脱离的。在胡宗琪导演的艺术处理下,塬上的农民群众,用古希腊歌队的形式参与表演,他们本身是白、鹿两家的亲属,一会儿又变成剧情的说明者,而且是“群口”的表演,一句接一句,像是村里老娘们儿在“嚼老婆舌”,又像是旁观者在议论,对于剧情的推进大有好处,对于没有看过小说的观众理解剧情大有好处。当舞台上出现教堂,一群唱诗班的修女站在台上唱着“赞美诗”时,我真是觉得美爆了。这是歌队,又是群众演员,又是剧情的说明者。我还没有见过中国戏剧舞台上,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借鉴得这样完美。这种戏剧艺术的表现是非常成功的。
一出戏在一种艺术手法上表现得完美,绝对不是一个方面的优秀,而一定是整体的优秀。《白鹿原》中歌队的完美呈现,在于它和这出戏的整体表现是吻合的。《白鹿原》的舞美是高水平的。简洁而充满内涵。我进入剧场时,看到舞台上空空如也,然而戏开始了,舞台上移动出高大的古老建筑的山墙,山墙的移动形成各种舞台空间,威严而又有些阴森,在这样的空间施家法、展宗法,给观众的感觉是压抑的。在这样的舞台空间中明争暗斗,气氛是恐怖的。这就是成功的舞台空间。而不论是在白家、鹿家、朱家、祠堂,还是农会开大会,舞台的大道具其实都是“一桌两椅”,这又不能不说是舞台美术老师对中国古典戏曲美学的融会贯通的掌握。还有灯光和音响,都对剧情起着关键的推动作用,帮助剧中人物更好地表现内心的冲突和情节的进展。一句话,这出戏是“一棵菜”。
我由衷佩服陕西人艺有这样多的好演员。整台演员的表演是统一的,反映是准确的,我说的是微小的反映是准确的,而微小反映的准确一定来源于导演的整体要求,来源于演员对剧本的准确而细微的理解,来源于所有的演员在舞台真实的反映的认真。比如孝文和没有同房的媳妇只有一场戏的几次照面,尽管都不在舞台中央,舞台上的桥段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戏,可是这两个演员的碰面反映是有微小的变化的,是完全符合人物的。这在现在的舞台上,在群众演员身上是不多见的。而小文媳妇确实只是个群众演员,她都这么认真。说明这台演员是对艺术,对人物是非常认真负责的。孝文、黑娃、小娥三个人开会那场戏,三个人之间坐姿的几次变化,是在彼此间的观察中进行的,我相信这可能不是剧本中所提示的,而是演员在导演指导下,对人物的准确分析后在排练中即兴加上的,这样细腻的人物反映,是戏剧深刻好看的重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