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乔厂长”自己找上了我
天津市作协原主席蒋子龙
1979年春,《人民文学》编辑部派人来找我约稿。而那时我有近三年没有动过再写小说的心思,甚至也不读小说了,因为实在是没有时间。
“文革”后落实政策,让我当了重机厂锻压车间的车间主任。车间有五跨,三万多平方米的厂房,一千多名职工,相当于一个中型企业,但缺少一个独立的中型工厂的诸多自主经营权,千头万绪,哪儿都不对劲。有工艺却没有材料,好不容易把材料弄来,机器设备又出了故障。多年生产秩序打乱,规章制度遭到破坏,机器设备不能定期维护,到处都是毛病。等你把设备修好了,人又不给使唤,对待工作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待你磨破了嘴皮子、连哄带吓唬地把人调度顺了,现行的管理体制不仅不给你加劲,反而处处掣肘,本该由上边撑着的责任却撑不起来……
我感到自己天天都在“救火”,常常要昼夜连轴转,有时连续干几天几夜都回不了家,身心疲惫。有一次检查安装质量,我从车间的24米热处理炉上摔下来,暖风擦过我的脸,火光在身边一闪而过,跟着就失去了知觉。当时处理炉下面有一堆铸钢的炉件,如果摔到那上面,肯定就没有后来的“乔厂长”了……
我答应了《人民文学》的编辑,用三天时间写出了《乔厂长上任记》。小说讲述老干部乔光朴在工厂内部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从而扭转工厂被动局面的故事。当时自己的感觉是酣畅淋漓,几年来积压的所感所悟一泄而出……
《乔厂长上任记》作为小说,自然是一种虚构。任何虚构都有背景,即当时的生活环境和虚构者的心理态势。并不是我要将自己的虚构强加给现实,是现实像鞭子一样在抽打着我的想象力。所以我总觉得“乔厂长”是不请自来,是他自己找上了我。
《乔厂长上任记》后来被当作“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我经常被人问起,作为“改革文学”的缔造者,您如何如何。这时,我就会实话实说,其实我至今也搞不清楚“改革文学”的概念,作家是不可能按照“改革”的定义去创作文学作品的。而只有当“改革”实际上成为人民群众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的主题时,正在剧烈地摇荡与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时,才能让作家把激情和材料融合成创作之火,把虚构的人物和故事融于真实的生活旋律之中。
(饶翔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