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玖先生生前心心念念的《大唐贵妃》,上周末伴着那曲一路相随其远行的《梨花颂》,登台天桥艺术中心。从李杨二人的鸾凤和鸣、琴瑟相谐到六军狂呼中杨玉环挺身而出、甘受白绫,直至李隆基在浩叹江山美人中与杨玉环天上重逢,永续人间之缘,一部由梅葆玖弟子胡文阁、张馨月领衔的《大唐贵妃》,了却了师父夙愿,天上星、地上影似照其重生。
7个多月以前,就在梅葆玖为复演《大唐贵妃》四处奔走之时,却突然走了。有人说,他一辈子唱父亲的戏,唯有歌剧形态的《大唐贵妃》虽脱胎《太真外传》,却成就了梅派的新格局。15年前,《大唐贵妃》在上海问世,如今重排,以少胜多成了中心词汇。舞美方面放弃了十几年前的大型舞美装置,如转台、大硬景片等,改用纱幕、扇幕、绳幕等颇有象征意味的软景,既象征杨玉环的天姿国色,又用铁壁、廊柱象征皇权的铜墙铁壁与威严感。服饰上在《太真外传》等传统服饰中融合了盛唐服饰、发饰等元素。更在编曲和配器上强化交响乐的参与,创造了交响乐与京剧共同表演的新境界,更显京剧演员在润腔、节奏上的韵味。
剧中,当梅派标签式的“贵妃酒醉”被梅葆玖的传人胡文阁在《大唐贵妃》的舞台再度演绎时,观众的掌声既是给梅派的薪火传人,更是给已经故去的两代梅派艺术家。导演郭小男说:“梅派才两代人。一代人消失,然后一代新人继承,这是规律和法则。但是我相信后人对梅派从艺术到技巧的表达,再能够做到梅兰芳那么精致,做到梅葆玖那么精准,已相当困难。但胡文阁一直在默默努力着,不管成没成就辉煌,但他持之以恒地继承着这件事实属不易。当然,这门艺术能不能永久性地存在,这是无法估量的,因为它不呈现规律性,它只呈现艺术的特殊性,极端的特殊性才能造就极端的男旦。”
从《大唐贵妃》不难看出,梅派艺术可以糅合百家,但又自成门户,“大唐”把梅派的局部变成整体,可它又如此沿承。这与梅葆玖先生既是音响发烧友,精通英文、开车,最爱更是牛排的西式生活方式不无关系,也因此,他的艺术与审美可以和世界对话。或许今天看起来不那么京剧的《大唐贵妃》演绎的是京剧的未来,是融入了气度和眼光的创造,而它恰恰发生在梅葆玖先生的生命中。
文化旁白
莫做王谢堂前燕 要到凡间受人烟
在时隔15年之后,《大唐贵妃》再次上演,从创作者的角度说,足以告慰梅葆玖先生的在天之灵;而从观众的角度说,市场上又会多出一部喜闻乐见的梅派剧目,这个意义,对于当下的京剧发展来说,更有值得思考的地方。
15年前的《大唐贵妃》角儿是名角:无论梅葆玖、张学津这样的老艺术家,还是于魁智、李胜素这样的中生代,都是戏曲爱好者追逐的对象;音乐是好音乐,京剧的传统音乐与交响乐的结合,留下了诸如《梨花雨》这样的新经典唱段;布景是好布景,怎一个华丽了得——但价格也是“好”价格,一般观众谁买得起呢?
而这次复排《大唐贵妃》,北京京剧院的相关人士在北京电视台上曾提到,其大意是该戏的舞台编排已经做了两种计划,一种是大型演出的,一种是常规型演出的,说白了就是能大能小,能宏大能简约,从而适应不同的市场需求和观众需求。
这显然让脚踩祥云的“杨贵妃”变得更加的“脚踏实地”。说白了,此举暗含着这样的一个道理:排一出新戏,到底是为谁排的:是为了领导排,为了艺术家排,还是为了观众排?排戏的目的是为了得奖,还是为了赢得市场?
上述问题看似简单,但在京剧乃至戏曲行业的实践操作中就不那么简单了。一些院团排出的大量新戏,无论现代戏还是古装戏,排完了,得奖了,拿着奖金了,也就搁那了。一方面是题材本身不适合市场需求;一方面是排一次戏的成本太高,挣得还不够花的;而归根结底上是错误地理解了“精品化”三个字:把戏曲精品化做成了戏曲奢华化、大制作化……忽视市场,忽视观众,当然也更忽视京剧艺术自身的特点:化繁为简,以虚代实。
一出《大唐贵妃》,其实尝试的正是行业内或者庙堂上所津津乐道的那些新编经典剧目,如何做到“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我想在那边世界的老先生们,更乐意看到的就是剧场的满座,更乐意听到的是观众的叫好——根本上,他们乐意看到是京剧的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