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的新作想说什么?

2016-09-23 08:53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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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向京的新作想说什么?

慢于她以往的节奏,向京用五年时间推出了一个新展览。将这段时间称为低潜期并不为过,自“这个世界会好吗?”(2011,北京今日美术馆)以后,她加深了自我怀疑和对媒介的焦虑。

何为“有限”?何为“上升”?

向京对于雕塑这一媒介的理解,由现代主义中的具象表现所塑造,同时,对于文学、电影的爱好也使得她迷恋于叙述性的内容。在今天的雕塑语境里,观念主义手法显然已经占据了主流,年轻的中国一代在自身的创作中强调与建筑、空间、环境的交互关系。手工着色的具象塑造,无论从语言还是从观念上,似乎都已然滞后了,年代的风气同样也影响到向京,她曾经声称说,要做一个关于雕塑的终结的展览——当然,她既非伟大到能让雕塑在自己手中终结,也未渺小到让雕塑将自己终结。

以女性身体透视“皮肤之下的真实”,揭示晦暗不明的人性内部,曾经是向京持续多年的创作支点,但她渴望结束单一的面向,逾越性别的魔咒,切入到社会学的叙事结构——在“这个世界会好吗?”之中,她抽离了以往的支点,“最有力量的一根柱子”,以杂技表演者的组合雕塑布设一处舞台化空间,意欲将观众导向集体处境的思考,但效果存在着争议。是重返熟悉的轨道,再次打开言说的空间?还是放弃雕塑这对于她已显得“太慢”、“太静止”的媒介,去做一个摄影者,一个电影导演或者作家?

答案随着今次的展览浮现,如同其中一件作品的名称——“有限的上升”。任何媒介的优势都是有限的,而任何的上升都将在自我的有限性中获得,当不安于雕塑的向京通过工作变得安宁下来之后,她说“雕塑让人深刻认识到什么叫有限性”,她仍然留在了她的雕塑之中,她继续通过身体说话;“上升”则是如何去接近一种“不可争辩的事实”,如何通过形象本身使具象成为抽象、肉成为灵的可能通道。

这些不完整的身体是什么意思?

这些新作品仍然具象,却是自戗的具象:无头的女人,只剩下半身的女人,没有双臂的女人……女性身体的完整性由此被打破了。另一个直观的变化是,她引入了工业化生产中玩偶的套装手法,那些沿表层留下的分割线,暗示出身体(更该说是生命)可肢解、可拆卸。

对于向京来说,这意味着重要的一小步,在她以往的表达中,即使涉及到伤害和痛苦,也是通过角色化的形象、情节化或情境化的场景、暗示叙事氛围的细节,而非牺牲人体古典式的和谐感和完整性来达成。她回避暴力的外观化,一如鄙视从中国现实这座“大素材库”里直接捡故事的做法。即便是现在,这些变得残损的躯体也不指向血淋淋的现实成因,在《善待我们的忧郁,它是我们忠实的大狗》里,无头的女人并非真正地失去了头颅,而是隐没在地面之中,像企图探头“深入到人性内部的深井”;而在《妆扮》里,没有上身的女孩被包裹在花朵状盛开的百褶裙中,旋转于半空,影射着男性膨胀的色欲想象,或者是女性对这种想象的刻意逢迎与纵容。

《一江春水向东流》和《行形》扩展了自戗的主题范围,前者作为一件组合雕塑,取材并重组了过往的创作片段,其中的船呈现出折裂之形,强化了一种淹没的、冲毁的力量,而《行形》里的蛇,由分离的一截截所构成,暗示出无限组合、无限延长的可能。在这两件作品中,被肢解的不再是身体这一时间化的空间,而是空间化的时间,线性的、现实的时间。

通过具象的自戗,她减弱并冲抵了“太过于抒情的成分”——那也许就像她观看电影时经常遏制不住的泪水,逐步瓦解了文学化结构,从古典式的完整中打开缺口,有效成为新的表达元素;然而,如果仅止于此,那也不过是重新演示了现代主义记忆中某一小段弧线,事实上,向京的真正进展,是她的具象开始朝向了抽象。

无可言状的S

S,是她的这些作品里一眼就可以瞥见的存在,它是线条、体态、应力状态和空间形式,更重要的是,是具象向抽象上升时的运动结构,类似于螺旋形的攀升,由此强化了地面和天空之间的垂直关系,以及处于两者之间的生命痉挛状态,而其余的主题只是被携带。

在《行嗔》里, S是一个红色的、暴怒的、充满侵犯性能量的蛇形,在《善待我们的忧郁,它是我们忠实的大狗》里,那个跪立着、将头埋入地面的女性躯体构成的S,是忧伤而低徊的生命,而在《一江春水向东流》里,作为航线的S是消失的、破碎的、有待去重组的过去。如果说这些作品中的S依附着、缠绕着象征现实、记忆和人性的地面,那么,在《S》里,那个挣扎着、试图升起的女性躯体形成的S,则指向了天空,它浓缩了一个挣脱地心引力的过程,缺损的双臂强化了那个身体上升的难度。

在向京的自我阐释中,这个展览讨论的是“权力对快感机制的压制”,和“没有对象的性”,并且她希望作品最后的呈现“被保持在暧昧状态”,以便观众能够“像打开一本书一样”进行阅读。而在我看来,这些预设恰好构成了这个展览的底座,而非这些雕塑本身。并非她的讨论没有得到作品形态的具体呼应,而是被她对于抽象的渴求和表达无意识地逾越了;这也正是她自己将《S》称为“无可言状的作品”的原因——“她被创造的动机就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冲动”:溢出了叙述性的可控限度的冲动,抽象化的冲动。

抽象,更应该视为形而上维度的打开。就向京而言,打开这一维度的是表象/本质的思维方式,身体作为精神的辎重,阻碍了灵魂的垂直起飞,动人的是生命本身的矛盾和挣扎,值得一再被述说。

展览:向京:创作回顾——“唯不安者得安宁”(1995-2011)+新作——“S”(2012-2016)

时间:2016年9月18日至10月22日

地点: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

责任编辑:张嘉玉(QC0006)  作者:朱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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