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日历的诞生与成长
一块块鳗鱼色泽金黄、外焦里嫩、冒着呼呼热气,仿佛能闻到酱汁的香气,听见滋滋的滴油声……是不是口水快要下来了?很多深夜刷着微信的自然控也难忍食欲,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用剩菜、水果或是泡面给自己加餐。没错,他们并非在观摩日本大厨精心烤制鳗鱼的过程,而是在对着物种日历鳗鱼那期文章中的一张动态图垂涎三尺。
物种日历公众号是果壳网培育的微信矩阵之一,旨在传播自然科学知识,以及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价值观。它在2015年2月9日推送了第一篇文章,此后每天介绍一个物种,至今已累计推送了500多种物种。物种日历初期的粉丝数与每篇文章浏览量都仅百余,但经过众人的不断努力,加之果壳网大号偶尔帮助宣传,如今每篇文章浏览量都达数万,活跃粉丝数已有足足48万。
今年它以餐桌物种日历为主题,每天零点准时推送一个能够登上人类餐桌的物种,介绍与它相关的各种知识、文化,也介绍使其化身美味佳肴的煎炒烹炸等各种方法。许多对物种日历上瘾的粉丝常半夜等日历更新,以至于推送后往往不到三五分钟浏览量便暴涨至几千。
如果你刚刚关注物种日历没多久,你大概不会知道其实它并非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三句话不离吃。它的诞生其实是源于商务项目“城市物种日历”。当时阿克苏诺贝尔公司要求提供能体现人、城市与自然紧密联系的产品,而老猫脑海里一直以来就萦绕着想做本物种日历的模糊念头,只是——
“现在新媒体这么发达,要不我们做个线上内容?”
“那我们用什么主线把内容串起来呢?会不会显得太轻太散了?”
“……那做线下呢?”
“时间太紧了,而且……集结成书的话至少得有四本砖头一样厚的书啊,这种大部头你会有耐心看?”
如此僵局将老猫的思路导向了当时唯一的选择,“谁说非得二选一,那我们做个线上线下结合的产品不就好了?”
这个脑洞的具体计划是这样的:做一本实体日历,每页日历背面放个二维码,扫描即可链接至果壳网读到一篇有意思的科普文。然而实体日历毕竟不够便携,于是2015年2月,物种日历微信公众号便诞生了。
创造只要一时灵感,经营却需长期心血。年初就确定好一整年要推送的物种:要提前琢磨什么季节什么花大概会开、什么季节大概会有什么好吃的;要把各种节日纪念日圈出来,以便让粉丝能看到七夕的喜鹊、圣诞节的欧洲冬青、情人节的可可这样的应景推送;还要在年初十天推送的物种里埋下1~10的谐音这种小彩蛋……
那么不断成长着的物种日历,又是怎样摇身一变,成了如今这个总是“深夜放毒”的吃货的呢?
除了“能好怎”,我们还可以关心更多
“其实呢,锦鲤多打点碎刀红烧了,还是可以的,刺也不多……”某粉丝留言。
“然而没有说(罗汉松的‘果实’)是红的能吃,还是黑的能吃,还是都能吃,真是不开心。”还是某粉丝留言。
“(南天竹的浆果)好漂亮啊,我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吃……”依旧是某粉丝留言。
“……等等,南天竹有毒啊喂,小鸟吃了很开心,你吃了可就死翘翘喽。”无奈的日历娘。
“日历娘”是老猫等人一起塑造的一个虚拟人物。她爱用颜文字,喜欢花草水果和软萌小动物,也有着萌点崩坏的属性,喜欢许多常人眼里可怕的物种。她知识丰富,总是耐心解答粉丝在留言里提的各种问题,而她回答得最多的,便是关于吃的问题。
提起吃,老猫表现出一种十分复杂而纠结的态度。一方面,他说“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能好怎’这个问法,尤其是面对野生动物的时候”,对于被吃成濒危物种的禾花雀感到异常痛心;另一方面,有些腼腆又有些迷糊的他在接受采访时总是回忆不起太多具体的事,却唯独在提到吃时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许多细节,还会不时开些玩笑,拘谨感一扫而光。
的确,“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这是无数中国人最为关心的内容,但物种日历没有把目光局限在此。
从2015年的城市物种日历起,老猫就一直在试图向粉丝传达有关自然的理念,通过介绍许多不用走出城市就能在路边发现的花花草草、鸟兽昆虫,通过介绍典型物种引出一整个类群,来表现“城市并非只是人类的生存空间”这一主题。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评论区的画风发生了转变——只要是个看起来好像能吃的物种,也不管有毒没毒,就会有粉丝提问“能好怎”一类的问题,几乎篇篇文章下面都有吃货的刨根问底,导致日历娘解释得十分心累。2015年底要确定2016年主题时,运营团队中“要不明年出本能好怎物种日历吧”的呼声异常高涨。食色,性也,既然吃是个永远无法避开的主题,老猫便干脆顺水推舟,将新一年主题确定为了餐桌物种日历。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这是老猫当时心态的真实写照。
于是从今年起,粉丝们便每天都能看到一个物种的知识,以及它变成美味佳肴被摆上餐桌的样子,有时还能学到点烹调技巧。不过,餐桌物种日历的目的远远不止告诉大家“能好怎”,轻松搞怪的文风背后依旧有着严肃的理念。
在餐桌物种日历中,你能看到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食材,表面看来似乎是来者不拒、丧心病狂,但事实恰恰相反,关于餐桌物种的选择,老猫等人做了十分充足的考量。日历上出现的物种,绝大多数都有非常成熟的栽培、养殖链条,再怎么踊跃地去吃也不会破坏生态;而一些餐桌上十分流行,但有成为濒危物种趋势的物种则一个都没入选,即使在文章里被动提到,或者被粉丝问起,日历娘也会耐心且严肃地告诉大家为了物种多样性,不要消费野生动物。有时推送一些不太常见的食材,不是单纯地迎合吃货的兴趣,而恰恰是为了告诉各位吃货们:“其实可以吃的东西很多很多,很多常见的食材不少人可能都没开拓过,何必和野生动物较劲呢。”老猫希望能通过主动科普餐桌物种,让粉丝们在关心能好怎之外,能够形成“科学地吃、有所不吃”的意识。
而这样的努力也收获了一定的成效。
“原来鳗鱼已经被吃到濒危了呀,虽然至今还没吃到过正宗的鳗鱼感觉有点可惜,但还是不吃了吧。”
其实开篇处提到的鳗鱼也已是濒危物种了,虽可人工养殖,却无法在人为环境下自然性成熟,只能完全依赖捕捞野生鱼苗。被科普了这一点之后,有粉丝写下如上评论,毅然放弃了品尝正宗鳗鱼的小小愿望。虽然也许很多人没受到任何影响,很多人犹豫一番后依旧在生态环境与味觉享受之间选择了后者,但从这小小的一条评论里可以看出,物种日历用日复一日的推送,终归还是造成了些许改变,成功地将保护生态的意识一点一滴地渗透到了一些人心里。
日历背后的物种故事
“1月5日武昌鱼你写不写?”
“不写,没时间……”
“你一个武汉人不写武昌鱼,不怕我约给别地儿的人写不出武昌鱼的好了吗?”
“好吧,我来。”
物种日历的作者们总体来说很积极,但偶尔也会有些小傲娇,遭到老猫的软磨硬泡才半推半就答应下来。不过也曾出现过相反的情况,比如名为李子的作者会主动认领李子这一物种,又比如顾有容老师在第一时间把芸薹属的物种三部曲抢了过来。此前主动认领悬钩子是出于个人兴趣与工作经历,而芸薹属则不然,这其中藏着他的一个心结。
“领我入植物分类学门径的,是已故四川大学教授谭仲明先生。谭师毕生治十字花科、冬青科分类,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就拿芸薹属来讲物种性状的高度可塑性,令人印象极深。我随谭师做毕业论文时,师徒颇为相得,同学戏言状若父子。可惜我不肖,没能跟随谭师读研究生。我离开川大半年后,谭师即殁于恶疾,享年仅五十八岁。后来我念完学位回成都工作,未尝不是存了告慰谭师在天之灵的意思。可是直到离开,学问上也没有什么建树,告慰二字更是无从说起,惭愧无地。”
于是顾有容老师创作了三篇芸薹属物种的文章,将谭仲明先生传授他的知识传播给更多人,此举也含有几分告慰之意。
而虽然老猫与他痴迷的物种背后没有如此令人感慨的故事,但他的兴趣点本身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奇妙之处。
“花格贝母长得多可爱!桔梗的小气球简直萌翻了!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深度的颜控……”
不就是和常人一样喜欢长得好看的物种吗?你要是这么想就太天真了。要知道,前面说过的日历娘那萌点崩坏的属性,并非强行吸引眼球的设定,而是老猫和小伙伴们的本色出演。
“其实七鳃鳗也很萌的,虽然它对一般人来说只有恐怖可言。但它其实是鱼类演化史上的一个旁支,没有演化出普通鱼的下颌,所以嘴巴是平面的一个圆圈,故而也叫圆口纲。然后呢,它圆圆的嘴巴里面会有像鲨鱼一样一层层的牙齿……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特别伊藤润二特别萌?”
老猫一边兴致勃勃地给我科普,一边善解人意地告诫我千万不要手贱去搜图。他说,知道了个中原因后,很多本来看上去可怕的东西就会变得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还会感到有点可爱。
被问及物种日历如何引发那么多粉丝对自然的兴趣时,老猫说其实喜欢的人自会喜欢,而不喜欢的人怎么安利都没用,并表示其实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然不感兴趣,笑道或许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老猫对自然的痴迷由来已久,自童年起,他就表现出了对自然的强烈求知欲。当时不像现在有那么多参考资料,偶然情况下,他找到两本介绍草药的赤脚医生手册,便抱着书满厂子跑,找到一种草药就能开心半天。
年复一年,随着知识面愈来愈广,他也越来越博爱,对于各种物种简直是见一个爱一个,可谓达到了“万物皆可萌”的境界。常人觉得萌的,他觉得萌;常人觉得可怕的,他也觉得萌;常人觉得不起眼的,他一样能找到萌点。“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多去了解,即使是再寻常的物种,也一定能发现其萌点所在。”
这也正是物种日历想要告诉大家的:自然之美不只在远方,也在路边绽放的小花,在草地里爬行的昆虫。慧眼所及之处,自有妙趣横生。
人物素描
老猫:物种日历微信公众号首席编辑。性格、作息皆与喵星人无异,研二某天突感自己老了,就成了现在的“老猫”。深度社交恐惧,但在线上或小圈子里则很喜欢和有识之士交流。爱和直率、三观正的人玩耍,讨厌和城府深的人打交道。与作者小伙伴们打成一片,换来明目张胆不怕友尽的拖稿,然而根本原因是老猫自己也是拖延症晚期……热爱自然,重度收藏癖,热衷于逢人便安利自己痴迷的物种。
作品鉴
《好吃又便宜的香菇,还有啥比它更良心吗!》
此文介绍了香菇所偏好的生长环境、各种不同种类及其名称与外形特点,并梳理了香菇历史上曾用过的那些比它的别名还多的学名,简略讲解了香菇在中国的主产区分布、中国古代对香菇的培育历史,还科普了近代日本又是如何将香菇栽培发扬光大。当然,作为餐桌物种日历,对香菇各种吃法的介绍也是少不了的。
自我评价:新鲜香菇大规模进入中国市场,似乎也就短短不过二十几年时间。我依然记得我第一次吃到新鲜香菇时的惊喜,当然这丝毫也不影响我继续挚爱着干香菇。虽然香菇是东亚市场上最常见的南北货之一,但它先后有十多个学名,1941年才基本定下来,可见真菌的分类系统更迭之迅速。蘑菇的研究,距离完备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不过食用菇的养殖、保险、运输已经远远走在了前面。
《西方料理中的顶级食材:松露》
本文介绍了一种十分独特的蕈类:松露。它与蘑菇、银耳们关系甚远,外形也甚是不同。文章介绍了黑松露与白松露这两个不同物种的学名、产地等小知识,并罗列了其他诸多种类松露的名字。然而要区分、记住这么多种松露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所以文章后半段主要是在讲吃货们更为关心的“哪种松露最好吃”这个问题,并顺便科普了一下迄今为止人们都用过哪些方法寻找松露。
自我评价:因为“物种日历”本身的特质,越日常物种的介绍越受到读者的欢迎,但是白松露,一个听上去高端、充满了疏离感的物种,却是我所有文章中阅读量最高的一篇,稍微有些意外。如果没有亲身去过罗马、佛罗伦萨,或许我也无法体会意大利人对于白松露的那份热爱。对,就是这种让我食指大动,但同行的小伙伴们避之不及的,散发着“液化石油气一般的气味”的松露!
《“普通的蘑菇”是什么蘑菇?》
你也许会用“普通的蘑菇”来形容你认为常见的蘑菇,但英文common mushroom却不能乱说:它特指双孢蘑菇。本文介绍了双孢蘑菇的外观与各种俗名,还讲述了白色品种的双孢蘑菇是如何突然出现又席卷了市场。文中还极为细致地介绍了分辨双孢蘑菇与跟它相似的毒蘑菇的方法,告诫大家要从正规渠道购入。文末照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双孢蘑菇的各种烹饪方法,令人食指大动。
自我评价:在写双孢蘑菇之前,我其实和大家一样,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吃到的白白的蘑菇,其实都来自于宾夕法尼亚州蘑菇田里的同一丛。1926年的一个偶然的基因突变,迅速地就占领了国际市场,将本来的褐色品种挤到了市场边缘——只因为看上去更加干净。人类真是视觉动物……以及,就像我们一直说的,现代农业一直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和食品结构,这种改变,超出了绝大部分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