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同时具有两个身份,入围雨果奖的科幻作家,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项目主任。有人评价她:白天是清华金融女,晚上是宇宙学女神。在她自己看来,“外界冠以我的‘学霸女神’等这样的东西,我是不能信的。我一旦信了,我就会被营造出来的盒子囚禁,然后我会更加在意别人的感受,也就因而更加触碰不到我的内心。”
2016年7月23日,科幻作家郝景芳读者见面会在雨枫书馆·双井馆举行。此次,郝景芳带着自己的作品《流浪苍穹》《去远方》《孤独深处》与读者见面。其中,《流浪苍穹》是郝景芳迄今为止惟一的长篇科幻,《去远方》收录了郝景芳2006年至2010年间的经典作品,而《孤独深处》首次收录了雨果奖提名作品《北京折叠》。
北京的平行宇宙
几年前,郝景芳还在清华念研究生,方向是计量经济学。2011年夏天,她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驻北京办公室工作。
实习持续了一年多。在国贸,郝景芳穿着短裙和高跟鞋,参与着关于中国宏观经济的英文讨论。她租住在北京北五环外的城乡结合部,楼下就是嘈杂的小巷子、小苍蝇馆子和大市场。有时候,她在楼下吃东西会和店主聊天,听他们说着远方的家人孩子,听他们在北京看不起病的忧伤困扰。坐出租车的时候,她会和司机攀谈,司机讲起自己的孩子上幼儿园排一夜的队,还未必能入园。
时不时地,在以上场景的切换里,郝景芳强烈感觉到:存在着平行的北京。比如北京有重大活动,会采取一些限制措施,街道不再熙熙攘攘,而是变得整洁漂亮,就像是“有一些人是可以藏起来的,藏在看不见的空间”。
2012年,郝景芳花三天时间写完《北京折叠》,发在了水木BBS上。科幻作家宝树评价,“太空未来、宇宙冒险、打怪升级这些浪漫色彩的它全没有”,郝景芳笔下的北京城,除了能像变形金刚一样折起来,“几乎就是一个现实主义”。
郝景芳说:“我写作最主要的动力来自于自己的一些旁观目睹,那些画面和感慨存在心里太满,我需要一个载体将它们保存起来。”
所有的碎片在她头脑中碰撞起来,就成了《北京折叠》。“实际上我不认为它是一篇幻想小说,我写的也根本不是一个不存在的未来。”郝景芳在“坐标奖”的获奖感言里写道。
《北京折叠》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也不追求瑰丽前卫的科幻设定。虽然号称是科幻小说,《北京折叠》却致力于描写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灰色细节,并赋予其象征意味,更像是一个社会寓言。
“这样一个有关不平等的故事,得到许多人认可,说明周遭世界的不平等如此昭然若揭。这种不平等不一定是邪恶,但一定意味着许多许多人生存的艰难。”郝景芳说。
“无类型文学”
郝景芳曾将自己的小说投给过主流文学杂志,但因类型不合适,收到过几次退稿。编辑告诉她,杂志不发表科幻作品。这些小说同时也被科幻杂志退稿,理由是过于文学化,不太科幻。这是她在相当长时间里面临的尴尬。
在郝景芳看来,如果将小说分为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那么纯文学或者主流文学更多关注表达现实空间。科幻或者奇幻文学,更多关注表达虚拟空间。另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更模糊的文学形式,它关心现实空间,却用虚拟空间表达。借助现实中不存在的因素讲述与现实息息相关的事。她把这类作品称为“无类型文学”。
在科幻的设定之外,她会用大量的精力去塑造人物和完善故事。这一点从《流浪苍穹》的故事中能够强烈感觉到。
《流浪苍穹》的写作源于自身与周围朋友的一些经历。就像是周围稳定的生活框架被抽离,而进入一个新的世界。而因为自己成长的经历,又不能彻头彻尾的按照新世界的逻辑来生活,而在两个世界的理念之间摇摆不定。这是很多人会有的感受。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少年,惟一的信念就是寻找,如同书中的少年。
郝景芳用细腻唯美的文笔,刻画鲜明的人物和故事,透露着她对于世界的冷峻洞察和理性思索。
宇宙学青年的自我修养
高中的时候,郝景芳痴迷物理。科幻她也读,刘慈欣、阿瑟克拉克、阿西莫夫,但这个幻想世界并不如真实的宇宙来得让她着迷。她真正为之废寝忘食的是卡尔·萨根的《暗淡蓝点》、爱因斯坦关于科学哲学的文论,还翻烂了一本哥本哈根学派物理学家们的随笔集——即使是海森堡、玻尔等人关于量子力学的普及版阐释,已经震撼了她的世界观,而读薛定谔的《吠檀多哲学与现代科学思想》时,她清晰记得,“那就是一道闪电”。
她说:“那时候我自己关注更大一点的问题,我关注宇宙、量子力学、人的自我意识,关注人是什么,世界的真相假象;我也特别喜欢看哲学家们写的关于人、自我、人类意识等这一类的书。我的关注就导致我非常眼高手低,这中间巨大的差距是不可弥合的,我自己对校园爱情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我就想写关于人和自我意识这样的书。”
她曾经坚定的理想是做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她上了清华物理系,并读到了硕士研究生。
直到进入清华读书后,焦虑陪伴了她一段时间。在这里,她发现清华的大牛太多了。曾经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找班里的大牛请教一道怎么都解不出的题,大牛看了一眼,实事求是地说:“这道题我觉得比较简单,就没做,你看看讲义吧。”
关于“成功”与“焦虑”,郝景芳曾经在短篇小说集《去远方》中有过故事描述。在名为《癫狂者》的小说中,一位一直成绩优异的男主人公开始怀疑自己的成功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操纵和监视所得,因而陷入焦虑与癫狂。文中详细记录了心理咨询师的治疗过程。郝景芳说,对“焦虑”的思考,每个人都需要,“在写作前查了一些资料,有一段时间一直对心理问题感兴趣,对自己有自我分析跟自我疗愈的过程。”
这与个人对自我的预期相关。“预期的高度可能是爱因斯坦的高度”,达不到,就会陷入幻灭。感到自己在天体物理学方面无法做出杰出成绩后,郝景芳改读宏观经济学的博士。
“我之前对我需要达到的那个目标给予了过多的重量,实际上是自我匮乏的一种表现。”郝景芳说,如今,她不再需要采访在座的每一个人才能确定自己好不好。“一个奖项也没有那么重要,不需要太多不恰当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