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动画电影,模仿马克思那句著名的对宗教的判断句式——“宗教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我们不妨说,动画电影是现实世界模仿的模仿,变形的再变形,假定的再假定(剧情片是第一次模仿、变形和假定),是人们自己看自己的哈哈镜。动画是儿童少年的欢乐谷和想象界,也是成年人的童话和现实寓言。
动画电影在中国一直属弱势类型,受众定位“低幼化”,故事情节、人物造型、动漫设计等按照网友们的话来说有点low。的确,参照美国的电影市场我们不禁自惭形秽:在历年美国电影票房的前十名中,动画电影大片可都是占有三分之一强的重要席位。
然而,去年的《大圣归来》打破了“魔咒”,不仅宣告了“大圣”的“王者归来”,也唤起了电影人的信心,凝聚了电影人的期盼,希望就此揭开中国动画电影升级换代的“动画大片”时代。最近上映的3D动画《摇滚藏獒》就满足了我对当下中国动画大片期待。
《摇滚藏獒》是一个“合家欢”式的童话。生长于喜马拉雅山深处的藏獒波弟,离乡背井,放弃祖传的乡村保安职业,到大城市追求音乐理想,开始了一个边缘小镇青年的追梦之旅。在城市中,要绑架他的世敌狼群制造种种惊险,鬼影重重,而他却从最底层“程门立雪”式地求师学艺,最后以自己的才能、诚恳、毅力和音乐收获了朋友、老师、事业,进而打败狼群,拯救家园于灭顶之灾。最后,他在与狼群的较量中,在绝境处焕发出传说中他们家族曾经具有的巨大超能力,以超能量的音乐威力,打败了入侵家园的狼群,也达到音乐创造的最高峰。“大乐与天地同和”,他收获了化敌为友、社会和谐、天人合一式的大同境界。影片中,现实与理想、族群与社会、社会与个体、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环环相扣,精彩细节比比皆是,喜感十足。
相较于中国动画电影“低幼化”的通病,《摇滚藏獒》的情节叙事并不单薄,而是有着追梦、成长、历险、保卫家园等多线并置的复杂叙事。它有时间、空间跨度的“穿越”。时间上,是从远古时期祖先保卫家园的族群记忆开始,一代一代的藏獒肩负起保卫家园的重任,又一代一代面临着外面世界的威胁和诱惑。地域上,有乡野和城市间的穿越,从喜马拉雅山深处田园牧歌般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乌托邦到险象丛生、危机四伏、世俗享乐的大都市。影片“追梦少年”自我成长的故事是完整的。
多类型叠加、多种风格的融合也是该片“合家欢”诉求的一个保障。该片融合了动画电影与音乐片的类型特点,还有喜剧元素、黑帮元素等,既是一个有着中国底色但具全球视野的成长励志寓言,也有着非常丰富的现实隐喻。中西文化符号、美国导演、中国的漫画原创、中西合璧的制作团队,藏獒加摇滚的元素组合……这些多元性、混合性让该片超越了文化、年龄、性别,成就了其“合家欢”的品质。
影片对于成人而言,还有些许现实隐喻的意味。也许是美国导演的原因,影片的造型、叙事不无“美国化”,整个故事对社会阶层、结构关系的指涉不免让我们想起《疯狂动物城》。似乎已有人称该片为中国版的《疯狂动物城》。但细细一看,两者在解决终极性问题的途径方式上又大为不同。
《摇滚藏獒》中有个高潮情节,除了乐器手无寸铁的波弟被狼群逼到了悬崖边上,岌岌可危,但问题的解决却是乌托邦式的。波弟突然有了真气,真气弥漫的音乐焕发出惊人的力量,使得所有人都在一种不可思议的迷狂中“飘”了起来。虽然这种人品大爆发似乎有气功等传统神秘文化的依据,毕竟太玄虚了,而就文本叙事而言,情节上更是铺垫不够,来得太突然。
而在《疯狂动物城》里,充满尔虞我诈的动物社会,最终解决的手段是法制精神和法制手段,女主角本身就是一名警察,她从底层做起,侦破了一个惊天大案,解开了社会高层的黑暗和阴谋。活脱脱是美欧政治电影的模拟动画版。而在《摇滚藏獒》中,狼群世世代代在山外窥视着羊的村庄,波弟进城,他们就敢跟踪、绑架,一副无法无天的黑社会匪徒模样,但与一般的黑帮电影必有警察不一样,在《摇滚藏獒》中,警察和法制是缺席的。最后波弟回去拯救家园,也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的音乐人朋友跟随。
这或许是影片叙事上的漏洞,但也可能是一种现实隐喻,是“现实界”的寓言化,是对法制、秩序之缺失的渴望与呼唤的象征性表达。归根到底,与那个喜马拉雅深处的世外桃源一样,这电影本身就是一种乌托邦电影,是对现实生活中真实问题的一种理想化回避,一种“欲望化”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