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只看到这个长镜头的不合理和浮夸?

2016-06-30 07:56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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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写给杜琪峰导演的一封信

杜sir:

您好!

我是您的深度发烧影迷,发烧到什么程度?

16年前,在我初三中考前那段最紧张压抑的日子,我却逃课混迹于县城录像厅,偶然看完一部叫《枪火》的电影,给之前看尽枪林弹雨、阅尽“英雄本色”的我一种巨大的颠覆,枪战片还可以这么拍?

之前我从来没有发现男人可以这么有魅力,青春期的热血都集中燃烧在女生身上。电影里,黄秋生怎么可以这么冷静,任达华怎么可以这么神经,吴镇宇怎么可以这么妖,一个甩头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跟我走”。后来很多次,我都选择用这种眼神对女同学说“跟我走”,但她们都好像理解不了。当然后来我明白了,除了我不是影帝以及我的演技问题外,还有一个致命伤是,颜值!

连《枪火》中黄秋生的小弟杀人后,胜似闲庭信步地拉上卷帘门点上一颗烟,不经意的一句台词——“我老大”,都可以这么帅。那很少说话、长得比猪还胖、居然还玩跳舞机的梳着背头的死胖子,为了给勾引二嫂犯了江湖大忌、要被处决的兄弟求情,竟然一遍遍自言自语地排练,完全颠覆自己之前的形象。很多年后,我知道这种充分挖掘演员两种相反极端表演的手法,构成了人物的性格,俗称“人物弧”。

当然,现在我已经可以理性地独立判断,甚至有一天我百无聊赖时,突然恍然大悟,《枪火》实质上就是黑泽明的《七武士》,都是执行一项任务,前者是保护黑社会老大,后者是保护一个村子,前者比后者多了一个衍生的剧情,即任务结束后怎么办。当然,后来杜sir您又拍了一部《柔道龙虎榜》专门向黑泽明致敬,此话不表。单举一例,旨在深入说明您的电影真的深入到我的骨髓里,不论间接或直接地都影响了我后来从事电影这一行。

但是这两年杜sir您的作品,从《毒战》到《华丽上班族》到《三人行》,我个人感觉,炫耀技巧形式主义的意味似乎越来越甚,之前轻灵鲜活的力量越来越少。但我还是抱着期望,第一时间买票看了《三人行》,还特意提前脑补了那个被影评人和很多人怒赞的长镜头。

《三人行》讲述了一个六个小时内发生的故事,一个医生要救治一个警察押解的脑部中枪的悍匪,而悍匪拒绝开刀,准备逃亡……剧情围绕警察与悍匪之间对立的主要冲突展开,又增加了医生为了救人与警察冲突的一条线。这种多线叙事、最后集中在一个点爆发的设计,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PTU》《夺命金》和《暗花》……赵薇饰演的医生就是救治蛇的农夫,因为她的职业仁慈被悍匪利用,将会害死一名警察。醒悟的医生决定翻转之前的态度,帮助警察一起对付悍匪……虽然赵薇这种救助悍匪戏份的功能,比《老炮儿》中刘桦热心修车的行为动机差了一个档次,但从剧作上讲,人物活了。

故事到这里都没有问题,都很吸引人,我甚至期待着这个扣该怎么解开,当然不会像《暗花》一样玄妙,至少可以和《暗战》《PTU》一样可以期待下。但直到引出被影评人称为最华丽的枪战高潮长镜头之后,以我的智商,着实有点蒙了。

在这个长镜头中,杜sir您任意地改变时间的速度、音乐的声音和摄影机的视角。先不说让我混乱的肆意改变的摄影机视点,摄影机里高潮的枪战中故意喝粥吃面的老头子,上演高空漂移表演的杂技演员,还有刻意突出的林雪的屁股,统统暴露出种种不合理和浮夸。

但为什么影评人都可以看出这个长镜头的好,而我只看到这个长镜头的不合理和浮夸,难道我不具备审美长镜头的能力?这种无形的外在氛围对我产生的自我怀疑太可怕了。我又仔细分析了一下,其他影评人评论这个长镜头的妙处,关键词要点是“慢动作表演替代升格”。这种行为令我第一时间想到,把后海的银锭桥拆了不用,然后重新盖个一模一样的。这有意思吗?

在《三人行》中我看到的是在高潮的枪战戏长镜头之后,前一秒,还要置悍匪于死地的警察,甚至不惜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后一秒就舍生取义,跳楼救悍匪。这种巨大的动机转变,缺少合理例证,缺少铺垫,好像烂尾楼,没拍完或剪掉了。

于是在我的大脑里蹦出侯孝贤在纪录片《侯孝贤映画》里讲的那段话,“我发现一些导演,早期的作品虽然制作稍显粗糙,个人风格还不是那么明确,但最有力量。到了晚期,这些导演往往一味追求形式,陷入了形式主义的桎梏中,反而失去了最初的力量。”

如果说,一部好的作品三段结构是凤头、猪肚、豹尾,就像《枪火》《无间道》《阿郎的故事》,那么《三人行》三段结构只能说是凤头、猪肚、烂尾……

在今天的电影环境里,如果我们不能真实对待自己,不能对杜sir您说出对《三人行》的真实感觉,一味捧杀,不仅会让作者深陷于对形式主义极端自恋的炫技、自我陶醉的表达中,我们还将会联手把我们的皇帝——导演和皇帝的新装——电影,连带我们自己真实的心灵一块儿埋葬。

内地影迷 耿聪

责任编辑:纪敬(QC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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