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有羊的命数 人有人的活法

2016-06-24 08:42 北京青年报

打印 放大 缩小

来源标题:羊有羊的命数 人有人的活法

众多以人与动物为题材的电影,惯用动物的忠心耿耿映衬人的善变摇摆。不管动物品种寻常或少见,身上的阴暗面多会被创作者刻意抹去,只放大人类希望它们拥有的美好品质。获得2015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大奖的北欧电影《公羊》里,一只只山羊却不受冰岛牧民,尤其一对互不搭话40年的兄弟的意愿驱使。

83

不去察言观色的姿态,放置在现代社会,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渴望从宠物身上换得某种情感慰藉的男男女女,要的就是它们的眼力见儿。片中弟弟在浴缸里给爱羊洗澡的画面,如果切换到我们熟悉的日常生活,无缝对接的应该是,焕然一新的猫猫狗狗迫切钻进主人的怀抱。可是那只羊却好像正遭受了天大的屈辱,只想尽快逃之夭夭。

但羊类的生活准则,在影片中地广人稀的冰岛,并没什么不妥。冰岛作为欧洲人口密度最小的国家,人很难以群划分,冷酷仙境的取暖方式,多靠亲友之间的相互扶持。北欧神话传说中占据重要席位的羊,于北欧尤其冰岛民众而言,不但是生活与经济的来源,更是情感与生命的寄托。羊无须借助“动物和人平等”的口号宣讲,地位生来就有。

在片中均打了大半辈子光棍的两兄弟眼里,羊是他们抵御孤寂单调生活的唯一载体,更是“比天还大”。就像肯·洛奇1970年拍摄的电影《男孩与鹰》,鹰对英国某沉闷工业小镇上自卑的少年而言,是他辨识自己少年身份的唯有证明。哥儿俩称羊“宝贝儿”时的满脸幸福,完全是一心疼爱子女的家长,而所求的回报,仅是它们能健健康康活着,不离左右。

为灭绝在羊群之间广泛传播的近似瘟疫的恶疾,政府发布了集中屠宰掩埋山羊的公文。大多数牧民悲伤地接受了现实,有的计划搬迁到别的地方讨生活,有的等待两年过后新羊种的到来,有的俨然被达尔文的进化论洗脑,明白种族灭绝、优胜劣汰都是自然规律。可两兄弟却如临大敌地想着各种对策。粗鲁莽撞的哥哥负隅顽抗,无济于事,温和细腻的弟弟偷偷留下八只羊,暗藏生机。当仅存的硕果也难逃噩运,兄弟俩冰释前嫌,发现彼此依旧是对方的支撑。相比被公认的片名《公羊》,副题《两个兄弟和八只羊的故事》,倒是更能让观众生发联想。

但羊再被两兄弟视为珍宝,充当的也不过是他们垂暮之年感情复合的道具。导演格里莫·哈克纳尔森用羊而非其他动物将哥儿俩连接,是因羊的平常普通,借羊说事更具普适意义。片中的牧羊犬,也充当过“调解员”,可是它显然没有能力也没有自信,找准兄弟俩心中交集的位置。弟弟心平气和写在纸上的文字,经它快递到哥哥手上,“有理有据”也变为“一派胡言”。

而如果兄弟俩一直一起生活,羊的重要性是否会减弱?影片结尾给出肯定答案。两人驱赶着八只羊去高原避难的路上,遭遇极端天气,弟弟在狂风暴雪中失去知觉,哥哥就地用身体给他取暖。两具赤裸相拥的老年肉体,没有任何视觉上的美感,但放在冰天雪地的环境,却给人难有其他杂念的纯粹感动。羊会不会被恶劣的天气吞噬,已非重点。

兄弟阋墙又外御其侮,其后重归于好是理所当然的。其实几十年来,两人都在心里为对方留着位置。哥哥试图用体温“唤醒”弟弟身体的举措,很容易让观众拿来与前面的画面相比——弟弟曾用挖掘机把醉倒在地的哥哥送到医院救他一命,他倒地之处,是离居所几步之遥的弟弟家的门口。而父母去世前的不同口谕,让原本属于弟弟名下的农场,被哥哥占为己有之后,明明广袤的天地处处可以安居,弟弟非要在哥哥家附近另辟天地。

这样一部故事简单、风格冷峻的电影,天然带着地域特质,包括钢琴、风笛等乐器打造的音乐,也都有一股冷冽的气息,似乎冰岛风情能穿透大小屏幕,直接扑向观众。一处处互相关联的细节也下足了工夫,看似都与羊有关,所指皆是老哥儿俩的关系变化。

比如有关两人不和原因的交代,是通过弟弟向陌生人的口述。但观众已能自动脑补画面——哥哥几乎每回都是“爆裂”出场,在言语及动作上对弟弟实施双层暴力,而弟弟却甘做受害者。一场场兄弟对手戏不动声色地将观众的情绪牵系,温情最后集中爆发,难怪观众招架不住。

类似用公羊测试两兄弟情感指数的做法,在哈克纳尔森2007年执导的短片《摔跤》中,亦能找到对应。短片用舞蹈将摔跤动作包装,既有柔美的碰触,也有激烈的对抗,指向的是一对男同性恋情侣的情感曲线。结尾两人众目睽睽之下,身体越贴越近,将摔跤一步步改写成贴面舞,倒是与《公羊》的尾声异曲同工:如果下一秒的人生万劫不复,不如就让时间停留——当事人显然比观众狡诈,说服导演把他们想要的温情定格。略带残酷的生命罅隙开出的小花,至少这一刻正开得罗曼蒂克。

责任编辑:纪敬(QC0003)  作者:梅生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