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观看法国影片《大鼻子情圣》,被西拉诺对罗克珊娜的默默守护深深打动。但随着年岁渐长,我开始疑惑:浪漫爱情的对象之所以令我们产生爱意,是因为她或他本身吗?抑或是因为我们所生活的某个社会网络——文化氛围、语言、思想、规则等的结果?在《法国人如何发明爱情》一书中,我们或许能找到些许答案。
玛丽莲·亚隆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克莱曼性别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这部作品并无学术晦涩,本质上可以看做是文化批评,她抓取了近九百年来法国文学、戏剧中的典型爱情故事,挖掘爱的本质,审视爱情观念的变化。苏格拉底曾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借用言之,未经审视的爱情,是不值得爱的。当我们审视那些极富代表性、充满张力的典型故事时,我们也在思考何谓爱情。
本书开端讲述12世纪时阿贝拉尔和爱洛漪丝的故事。但作者掀开了这对著名的恋人一层被遮掩的事实:爱洛漪丝对阿贝拉尔无条件地服从,这种“无限的爱”是今人难以做到的。爱洛漪丝通过把自己交付给别人实现自己的自由,控制与依赖是构成她自由的两个砝码。我从玛丽莲的解读中品出的这些意味,让我顿悟这本书的女性立场,这一点在书中一再得到印证。
罗曼史一大发明是“骑士之爱”。特定的情爱类型是由历史塑造的。欧洲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婚姻都不过是一种扩张势力或增加财富的手段,骑士与贵妇的搭配,是历史面貌的反馈,婚姻与爱情的割裂,对女性的桎梏远远大于男性。作者说,“《克莱芙王妃》代表了西方历史的一个关键节点,浪漫爱情开始介入婚姻选择,甚至是在最上层。”克莱芙王妃最终拒绝了内穆尔公爵的求爱,戳穿了骑士之爱的虚幻泡沫。
爱情中,女性的觉醒是一个过程。莫里哀剧中天真傻白的贵族小姐、卢梭书里满腔感伤情绪的朱莉、《包法利夫人》中对现状不满的包法利夫人以及那些用生命投入爱情的女性作家,像乔治·桑、玛格丽特·杜拉斯,一簇簇火焰由轻曳渐趋热烈。其中,西蒙娜·波伏瓦与萨特,他们更是可贵地提供了一种平等的伴侣模式,就像圣·埃克絮佩里说的:“爱情不是相互凝视,而是一起注视同一个方向。”
法兰西被认为是最浪漫的民族,法国人的爱情观念波及世界。从本书中,我们辨认出了一个个历史节点,看到了女性如何逐渐从压抑和控制中摆脱出来,爱的边界如何在时代发展中发生变动,并在近几十年变得更加独特。
但是,在当今时代,爱和性,这些原本私密的东西,越来越袒露人前,到底好还是不好?我想,我们为什么还喜欢《大鼻子情圣》、《泰坦尼克号》这样的电影?因为爱、性、欲念的边界可能移动不定,但那些纯粹的、干净的凝视和守望,始终是爱的核心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