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哈姆雷特”照见莎翁,还是观众自己?

2016-03-16 09:00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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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好口碑OKT版《哈姆雷特》沪上首演引发争议——镜中的“哈姆雷特”照见莎翁,还是观众自己?

OKT版《哈姆雷特》的确忠实地表达了自己,但是否关照了“哈姆雷特”的灵魂,不太好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供图)

本报记者 童薇菁

立陶宛OKT版《哈姆雷特》口碑一路高歌猛进,而近日,它来到了上海。

首演那天,当场灯点亮了近一个半小时的黑暗后,剧场“苏醒”花费了比往常更多的时间。中场很多观众离开座位,当晚再也没有出现。散场时有三三两两的青年剧评人说,“开场挺惊艳,后来就想着怎么还不结束!”

有亮灯时的惊讶错愕,也有谢幕时的掌声雷动。一场表演、一部画卷、花、月和美人,从来都是众口难调。好在,这出戏不再是一边倒的好评,争议性的出现至少打开了理性的缺口。用“小众”来评价最安全、最稳妥,但也是有些模糊。北欧鬼才科尔苏诺夫,挑战英国文学史上最复杂的人物,至少是“之一”,做的这场自我表达的舞台游戏,究竟有没有与“挑战”成为相称的对手?

成立剧团演自己的戏,科尔苏诺夫有着自己的骄傲,而这骄傲也在“哈姆雷特”的身上展现了不容置疑的自信,舞台气质和表演风格有着异常清晰的姿态。黑暗、白光,明暗对比;寂静、猛烈,强烈反差;9台梳妆镜“矩阵”排列,后现代感的符号超越了经验,而假面、丑陋、死亡与幽闭有各自互文的意象,他能抓得住节奏的奇点,手起刀落,逻辑鲜明痛快。

他自由畅快的舞台表达力,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毕竟,舞台没有了幻想,生命就会低迷。要幻想,就要主动远离舒适区,创作或改编的舒适区、体验与回馈的舒适区。排练场,就是一个可以大胆摸索的地方,“哈姆雷特”们可以对着镜子撕裂自己——“我是谁?”即便《哈姆雷特》从来没有那么极端地演过,但科尔苏诺夫至少忠实了自我。

著名话剧导演林兆华曾写道,“我们的传统戏剧不重视艺术表达,很多人误认为是形式主义。”中国文学虽反复强调,形式不可无理地对内容“鸠占鹊巢”,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完全不开发舞台的表现力。“莎翁400年”前后,德国邵宾纳《哈姆雷特》、英国TNT《哈姆雷特》、环球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皇家莎士比亚“王与国”三部曲已先后在中国各地亮相……林兆华力邀德国邵宾纳剧团再度到来,带来另一经典《理查三世》的演绎。无论是传统而克制的,还是先锋而大胆的,N种风貌的莎剧密集呈现,可能只是一场大规模的巡演与狂欢,但也可能是一面清透的镜子,看见中国话剧自己的姿态。这第1001个“哈姆雷特”的意义,不正是让舞台表达再自由一点、再解放一点吗?

经典,在被不断传承与创新的使命中,对她生养的血脉既是包容的,又有一定的威严与约束。从这点上看,OKT版《哈姆雷特》的确忠实地表达了自己,但是否关照了“哈姆雷特”的灵魂,不太好说。

如果说,莎翁把《哈姆雷特》写得非常体面化,在文雅的字里行间涌动着阴谋、颠覆、忧郁和黑暗,有一种静水流深的触感,那么OKT版的《哈姆雷特》则是把那些藏起来的“春秋笔法”直喇喇地,毫无掩饰、羞耻与遮蔽地表达出来。演员们用大幅度生猛的肢体语言和神态传递着情节的信号。在和其他“哈姆雷特”站在一起时,这一版显得决绝与刚烈有余,而挣扎、忧郁却不足,换言之,莎翁在哈姆雷特身上所承载的复杂性,只剩下一种狂烈的执着。

“哈姆雷特”内心戏的缺失,会使其丧失悲剧的意义。他的克制与犹豫,本身就是宿命的一部分。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史志康认为“哈姆雷特”已经成为一种哲学象征,他不是奥赛罗,也不能够是李尔王,哈姆雷特连结了物质、精神与灵魂世界的三重思考,他性灵中的丰富性涉及了关于今生与来世的求索,有着深切的宗教命题。“生存还是死亡?”——从某种程度上说,哈姆雷特就是每一个人,但人类最难回答的问题就是“寻找自身”。

关于OKT版《哈姆雷特》肯定还可以有更多的发现。而近期还有另一个有趣的现象: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亨利四世》《亨利五世》在北京演出时反响平平,但在上海却收获如潮掌声,与之相反的,立陶宛OKT的《哈姆雷特》似乎在北京观众群中认可度更高。这又是为什么呢?这个现象,可以引起讨论;当然,也可以被忽视。

毕竟“莎翁”之年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将有一大波海外剧团带着他们的一大波“王子”“公爵”陆续登陆中国,更有不少中国本土剧院、剧团将上演相关题材的新作。不要忘记布莱希特有句名言,“时代是流动的,方法消耗自己,魅力在消失,新的问题在出现,要求着新的方法”。毕竟,明日的经典很可能源起自于今天的咋舌惊奇。

责任编辑:王双(QJ0015)  作者: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