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两副面孔

2016-02-05 15:49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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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为什么俗语中的猴子往往是负面形象呢?

猴年春节临近,关于猴子的新闻也越来越热闹了。先有春晚吉祥物公布,被冠以“猴赛雷”的称号,惨遭吐槽和恶搞。后有六小龄童无缘央视春晚舞台,引发了一场关于童年和情怀的大请愿。猴子、特别是孙悟空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总是活泼、机灵、勇敢、乐观的,可是,烙印在汉语中的猴子,真的是这么一副单一的面孔吗?

因为“猴”和“侯”谐音,所以汉语中的“猴”有一副富贵、吉祥的面孔。最有名的是以猴喻侯的吉祥画或者摆设,那可大有讲究:若有一马、一猴、一蜂,就寓意“马上封侯”;若同时有猴、蜂、鹊、鹿,就寓意“爵禄封侯”;若有一只猴子爬在枫树上挂印,就寓意“封侯挂印”;若有一只猴子骑在另一只猴的背上,就寓意“辈辈封侯”……

不过,很遗憾的是,这讨人喜欢的“猴”出现的频率并不高。汉语中的“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副讨人厌的面孔。汉语的词语、成语、俗语中出现的猴子,往往是负面的,至少说谈不上正面。不信看看下面这些例子:

“猴”直接可以作为一个词,表示“像猴子的动作”,比如《红楼梦》第二十四回,宝玉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便把脸凑在她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然后呢,宝玉“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宝玉吃胭脂听起来颇为风流,但那姿态和猴子一样,想必不甚雅观。

带有“猴”字的词语,也没几个好词。说人急躁,叫“猴急”;说人精明,叫“猴精”;说一个人戏弄另一个人,叫“耍猴”;要是说孩子调皮顽劣,那么“猴儿”“小猴崽子”、“猴儿崽子”这些称呼可就一个接一个地来。《红楼梦》里,贾母动辄称王熙凤为“猴儿”,凤姐骂兴儿是“小猴崽子”,尤三姐骂贾琏、贾蓉“猴儿崽子”。当然啦,还有两个不知道为什么也和“猴”扯上关系的词,“(皮/棉)猴儿”和“猴皮筋儿”,不在此列。

和猴子有关的成语,更说不上好。明无名氏《齐天大圣》第三折写道:“可不知怎么又生下我这样尖嘴缩眼,毛手毛脚,这等碜东西来。”这“尖嘴猴腮”、“毛手毛脚”,形容人相貌丑陋,轻举妄动。比如《儒林外史》第三回,范进因乡试找岳父胡屠户讨盘费,结果胡屠户啐了他一口,怒骂:“像你这等尖嘴猴腮,也该撒泡尿自己照照!”不过等范进中举后,胡屠户就改口说“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了。

像“朝三暮四”、“沐猴而冠”、“杀鸡儆猴”、“猴子捞月”这些成语中,猴子虽然都是主角,可是这个主角都是反面形象。《庄子·齐物论》有:“狙公赋芋,曰:‘朝三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朝三暮四”的猴子,自以为是,愚昧可笑。《史记·项羽本纪》有:“韩生劝项羽都关中,羽曰:‘吾闻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乃烧宫室都彭城。韩生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果然。’”“沐猴而冠”中的猕猴,假模假式,空有其表。此外,“杀鸡儆猴”中的猴子,俯首帖耳,全无反抗;“猴子捞月”中的猴子,水中望月,白费力气。

俗语里的猴子,仍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形象。比如“猕猴骑土牛”,形容人晋升很慢。“树倒猢狲散”,说那靠山一旦垮台,依附的人也就如猢狲般一哄而散,和“飞鸟各投林”、“墙倒众人推”意思相近。猴子和老虎并提的,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另外,不仅有“老虎屁股摸不得”,还有“猴子屁股坐不住”。据说猴子之所以坐不住,与其生理构造有关,但是这么个心浮气躁的名声,可就落下了。

为什么汉语词汇和俗语中的猴子往往是负面形象呢?大约因为猴子作为“万物之灵,众生之长”的灵长类动物,与人类的关系最密切,所以难免遭到人类标准的评价,或者被类比、隐喻为人。比如人们主张沉稳,就批评猴子急躁;人们偏爱乖顺,就贬低猴子顽劣;人们讨厌自以为是、空有其表,就拉来猴子打比方。于是就有了猴子的第二副不招人喜欢的面孔。至于第一副面孔,纯粹是因为“猴”“侯”谐音,讨个彩头,虽然讨喜,但若论丰富与深刻,其实远远比不过第二副面孔了。

时代在变化,人们的要求和期许也在变化。我们眼中机灵、勇敢、乐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又何尝不是人们自己对于新时代的人物的期待呢?有个雕塑由三只分别捂眼睛、捂耳朵和捂嘴巴的猴子组成,寓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可在黄永玉先生创作的2016年生肖挂历里,黄先生“重新恭请几位猴大哥出来做些不同的动作,欢歌我们今天现代文明的新时代和新气派”,于是三个猴子们挪开了自己的手,做到了“新时代敢看”、“新时代敢听”、“新时代敢言”。

责任编辑:梁祎(QC0007)  作者: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