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很绝对,这样应该很不好。生活工作认死理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看不惯就想说,说了就被骂,被骂了就后悔。这么多年,头破血流,本想修修自己这直性子,结果发现反而说话做事碍手碍脚,还是改不了这毛病,也不想改了。所以呢,爱看的看,不爱看的滚蛋!”
高原是一名资深摄影师,尤其是在音乐圈,和她合作过的大腕儿很多,包括黑豹乐队、唐朝乐队、张楚、何勇、许巍、老狼等等,很多中国摇滚乐经典唱片的封套以及现场演出照片都是她拍摄的。不过多年以来,大多数人知道她、关注她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窦唯的前妻。甚至去网上搜索她的资料时,看到有关她本人的情况只有寥寥数语,下面长长的一篇“知音体”写的都是她和窦唯、王菲间的纠葛情史。
去年8月,高原推出首部作品集《把青春唱完——中国摇滚与一个文化群体的生活影像》,在乐坛和乐迷中引起强烈反响,与此配合的“自在生长”摄影巡展现在也还在进行中。然而当她终于能以自己的专业和创作来赢得认可时,却仍免不了为那些早已过去的情事受到天后粉丝们的谩骂与攻击。这个乐天爽朗的北京大妞倒没有被诸如此类的事情击倒,在微博上她是这么回应的:“我这个人很绝对,这样应该很不好。生活工作认死理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看不惯就想说,说了就被骂,被骂了就后悔。这么多年,头破血流,本想修修自己这直性子,结果发现反而说话做事碍手碍脚,还是改不了这毛病,也不想改了。所以呢,爱看的看,不爱看的滚蛋!”
近日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高原也还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样子,毫不设防的态度,使聊天进行得自在而爽快。采访进行到尾声时,她拿出手机翻看微信,当晚在附近恰好有一场摇滚演出,她兴奋地和工作伙伴说:“哎!大家都玩得挺开心啊,你看童童(王菲、窦唯之女窦靖童)也去了。”丝毫没有顾及陌生的记者会不会捕捉到并追问这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
这就是高原。我不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是更满足于做现在这个独立而有才华的摄影师呢?还是更愿意做回那个守候在她所深爱的青年才俊身边的痴情女子。只知道至少在我看来,她始终在认真地做自己——诚实,坦荡,不迎不拒……
我只做我能做到的,看到的人怎么理解、认不认同,那是他们的事
北青报:《把青春唱完》这本书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尤其是在乐迷群体中很受欢迎,这是你当初所预期的吗?
高原:这我没想到,决定做这本书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反响之类。最初的动机其实是挺私人化的,是想给朋友做的,给书里这些一块儿成长的好朋友。结果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关注,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群体——除了我和书中这些人之外——整个一个群体的回忆。因为有太多人看过书后向我反馈,他们那时候在干什么,他们那时候听了这些音乐是什么样子的,等于这是一代人的共同回忆。
北青报:你选片时的标准是什么?不是考虑内容的冲击力或意义和内涵?
高原:书是我和法满(著名媒体人、《LENS》杂志主编)一起合作的,这里面有很多片子,最开始我是不想放的,它太个人化了。但法满觉得这样的照片是有力量的,他说:“如果你整本书里放的都是那些漂漂亮亮的、美的画面,那就是垃圾。”我们两个一直在争、在掰扯,还好最终还是能达成共识,磨合得不错。
北青报:为什么不喜欢文字的诠释呢?
高原:因为我本人就不爱说话,我希望能留更多的空间吧。这本书里其实大部分也就是时间、地点和人物,有少量是针对人的采访,也没有具体讲太多的故事。我是更希望能让大家记住这些画面,有自己的想象力。这个东西用文字也是解释不了的,我就只做我能做到的,至于看到的人怎么理解、认不认同,那是他们的事,就跟我没关系了。
魔岩三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非常正常的一个人生
北青报:你觉得你在自己所记录的这段历史里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旁观者还是……
高原:我没觉得我是旁观者,旁观者拍不出这样的照片,旁观者应该是记者吧?或者歌迷,他们可能会有另外一种类型的图片。
北青报:那么你觉得身处其中,就是中国摇滚从黄金时代走向衰落的这个过程,自己心里有怎样的感受和体会?
高原:我倒没有过多关心过摇滚的发展历程,我只关心我的生活和我朋友们的状态,我眼界没那么大,研究摇滚乐也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北青报:如果说到朋友们的状态,比如前一段时间何勇又因为持刀伤人被拘,对于当初魔岩三杰这些摇滚精英们现在的处境,乐迷们都有很多唏嘘感叹,你作为他们的朋友又作何感想呢?
高原:我觉得很正常,这是人的一生,不是神的一生。我自己特别反感的就是造神,把一个人神化或妖魔化。对于周围的朋友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就是非常正常的一个人生,不光是在音乐圈,在任何圈子都一样。当然其他圈子我可能不了解,而这音乐圈是我从小长大的一个群体,那我看到的这些,我相信在其他圈子里也都发生了,普通老百姓里也有。生病、死亡、分离、在一起……等等等等,都是人生的各种经历。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有那样特殊的地位,受到特别的关注,还有所谓“摇滚乐就是比较反叛、特立独行”这种普遍的认知,导致大家过度关注了所有发生的这些正常的事情。谁发胖了,谁坐个地铁了,谁打个架了,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太正常了!人不会变老吗?不允许发胖吗?我今天跟人生气我不能打架?我就一直对人们的这些看法挺不能接受的。
北青报:不过在一般人看来,确实是觉得摇滚音乐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而你觉得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高原:我其实到后来,长大以后,接触的人多了一些,才发现他们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但当时那个时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朋友。反而等到后来我认识了其他圈子的朋友,开始我还觉得挺不习惯。哎!我说你们怎么想事儿是这么想的?人家看我也挺奇怪,说“你怎么能那么想”?
我觉得这种差别一个是生长环境的不同,还有现在看他们和常人比较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有的人比较有才华,这个所谓的才华会让他在另外的一些地方缺失。就是这些,也没什么其他的太大不同。再有的话可能就是玩摇滚的在那个时代,举止、打扮比较时髦一点,不过现在他们也不太追求这些东西,因为那时候年轻嘛,我觉得全世界的年轻人都会干同样的事情。
北青报:现在和这些摇滚圈的老朋友接触还多吗?
高原:没有定期的聚会或接触,一般也不会主动约着吃饭啊串门啊,只是有工作的时候会碰到。
北青报: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跟以前比变化大吗?
高原:不大,还是那样,跟小孩儿似的。只是现在聊的话题可能会变,比如以前聊诗歌,现在聊量子力学(笑)。都会比较亲切,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
多大岁数就干多大岁数的事,
不可能再一脑门子扎到什么事情里不顾死活
北青报:一般说来人到中年都开始喜欢往回看了,回首青春会有很多感慨,你有变得这样吗?
高原:当然了!当我第一次翻出这些照片,有(出书)这个想法时,我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这种情感,也是在哭,因为很多人真的都走了,不在了,疯的疯傻的傻。你会情不自禁回忆小时候一些美好的东西,它们就真的没有了。我也是承受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想人还是得长大。
北青报:那你如何评判自己的青春?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还是觉得很尽兴?
高原:这个真没想过,没有分析过。
北青报:会后悔年轻时做过的蠢事吗?
高原:该出手的时候没出手,忍了,这是我比较后悔的事,其实那时候板儿砖就应该拍上去。
北青报: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高原:还行,挺高兴的。
北青报:现在还喜不喜欢摇滚乐?
高原:我现在更喜欢听相声。开始喜欢慢悠悠的、好玩的。我觉得除了那些真正搞乐队、把那个当事业的,没有人能一辈子都那样下去。
北青报:对于你自己的事业——摄影还有创作的激情吗?
高原:有啊,杠杠的!
北青报:除了音乐和摄影,现在还有什么让你热爱的事情?
高原:和年轻的时候相比,可能现在的方式会多元化一点,像是看看电影、陪陪小孩。因为毕竟岁数也大了,年龄在这儿摆着呢,不可能再一脑门子扎到什么事情里不顾死活,那是不可能的了。
北青报: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以前比较轴?
高原:应该说是比较自由吧,以前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儿想干吗干吗,但现在整个的环境就不允许、不可能,要顾及的事情比较多。
北青报:就是说现在的束缚多了?
高原:不是束缚,是该做的事情,多大岁数就干多大岁数的事情。比如你说让我现在跟一年轻小伙生死恋一下,我真干不了,那不是这岁数人该干的事儿。
北青报:但也有些你的同龄人还是会比较注重追求个人情感的满足……
高原:那是比较自私的人吧,我不喜欢那样的人,我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像我这样的。文/本报记者 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