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的进步需一根进度条”
和这个时代的许多成功人士一样,罗振宇也爱用自己的奋斗故事为个人理念背书。他常讲的一个故事,就是自己是如何实现“财务自由”的。
“我的人生转折点是在2003年,我买了第二套房以后。当时我的想法是,自己一个月怎么也有两三千块钱租金了,我饿不死了。”罗振宇说。
“饿不死”,对罗振宇来说很重要。这既是“财务自由”的标志,也意味着他开始结束“匍匐前进”的爬行状态,能腾出手脚来一展身手了。
在央视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媒体的人格化趋势,希望从幕后走到台前;离开央视以后,他凭借“手艺”串场走穴,终于在《第一财经》得到了当主持人的机会,又跟制片人软磨硬泡,将节目结束语改成了他的1分钟个人脱口秀,又一点一点地延长到3分钟……
由此观之,在年近不惑的人生节点上,罗振宇以“罗辑思维”踏出创业这一步,完全是顺理成章。
而随着“罗辑思维”这个大IP的诞生,罗振宇才算是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人的进步是需要一根进度条的,而创业是一根最好的进度条,你能非常清晰地通过一些数字来判断进步与否。”
在他眼中,通过商业可以“练内力”,换句话说,就是使自己的人格更加完善,使自我世界与他人世界愈加契合。
“比如说,你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是煤炭,没问题,这是你的偏好。你想告诉别人煤炭比钻石更合适做成戒指,尤其两者的原子结构都是碳,没有什么区别,也行。但你要拿它来做生意挣钱,这就没法了。这件事本身不涉及对错,如果只停留在偏好阶段,存一屋子炭,慢慢赏玩,没准还玩出一个艺术家。”他顿了顿说:“但商业不行——我们必须考虑到对他人的想法的认知,考虑到与外在世界的契合。你的内心不成长,你不可能有商业上的成功。”
由是观之,罗振宇所理解的成功,自然不是传统精英式的遗世独立,更谈不上士大夫式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反之,他对清高与孤傲的姿态是嗤之以鼻的。
“为什么佛祖说法,鸟兽都会来听?当一个人的人格越来越大,能够理解更多的人,就是一种进步。”为了证明自己的阐释,他化用了佛教的典故。
财富和用户数量的增长,与更多人的共振,也许更能让他感到一种被认同和接受的“存在感”。而创业也的确让他的内心修炼得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圆融。他越来越体会到,每件事都不容易,每个人皆有所长;面对他人,他也越来越愿意赞扬,绝不轻易贬低。
时至今日,第5季《罗辑思维》仍在“得到”APP上持续更新,口号却从曾经自我标榜的“有种·有趣·有料”,变为如今谦虚低调的“和你一起终身学习”。
从中,不难看到罗振宇的成长。
5.永远抗拒被装进 别人的“套子”里
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曾涌现过一个著名的思想者群体,他们以收费授徒为业,在各种公共集会上发表演说,回答各种问题,也向青年人传授辩论的艺术。在当时,这些思想前卫、口才出众且学识渊博的人,被人们称为“智者”。
时过境迁,被互联网驱动的当代社会,再次迎来了这样一个类似的行业风口:知识经济。而罗振宇和他的《罗辑思维》、“得到”,无疑正站在知识经济的潮头。
只是,相比于当下新兴产业的炙手可热,当年智者的境遇就是天壤之别了。由于群体的驳杂、相对主义的观念以及对传统思维的颠覆,“智者派”成为苏格拉底以降的正统哲学攻击的标靶。
柏拉图甚至不无讥讽地说,智者就是一群“批发或零售精神食粮的商人”。
巧合的是,这种“知识服务商”正是罗振宇一直以来理直气壮的自况。
显然,罗振宇绝不会认同柏拉图的指责。他骄傲于“知识服务商”的身份,也希望能让更多有知识的人投身于这一行业。
他的颠覆性,他的不拘一格,他的相对主义,使他受到质疑和指摘。
在与他谈话中,也能窥见一些端倪。他的回答不乏真诚,却始终跳跃在调侃和叛逆之间。对于提问者通常会发问的“节点”,他并不习惯正面接招,而常常“釜底抽薪”地反戈一击,否定掉提问本身的合理性。
当问及创业的初心,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初心。“文艺青年才有初心。”
当问及自己的产品有何优势,他脱口而出“没有优势”。
当问到自己面临的问题,他立马说“没有问题”。
与罗振宇交谈,很可能会遭遇许多的“没有问题”“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同理,还能从各式各样的采访记录中看到关于他更多的“不参加”“不组织”“不号召”。
“我不是老师,不是文艺青年,我是手艺人,有自己的专业,我的专业叫‘知识转述’。”否定掉许多标签的罗振宇,最终选择了“手艺人”这个身份。
尽管这更像是一种遁词,在将观念性的内容技术化的同时,巧妙地避开了许多可能飞在空中的“子弹”。
对行走江湖多年的罗振宇而言,这样的姿态并不难理解。“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某种程度上,他的确以“王朔式”的自我拉低,谨慎地躲避着时代隐藏的暗礁。
即便如此,小心翼翼的罗振宇仍难完全避开舆论的訾议。数年来持之以恒的言说,既留下他雄辩的轨迹,也持续贻人以把柄。网络上争议最大的,就是他不断涌现的“自我否定”和“自相矛盾”:
当面对理想主义,他愿意说自己是保守的;当面对保守主义,他会说自己是新潮的;当面对潮头的汹涌,他只说用心做手艺;当面对手艺的严谨,他自谦为“知识搬运工”。
罗振宇的境遇,大概正应了那句“名满天下,谤亦随之”的俗语。而他的应对方式,则是——拒绝“戴帽子”。他灵活地闪转腾挪,左右闪躲,永远抗拒被装进别人的“套子”里去。
2016年的一期《罗辑思维》公众号中,罗振宇还特地推送了媒体人王烁的一篇文章,名为《自相矛盾才有第一等智慧》。文中列举了罗素、凯恩斯、美国宪法等例,以此证明前后矛盾的普遍性和正当性。
对此,他的评价则是一句大白话:哎,这话说的是真好啊——在惺惺相惜之外,不难看出自我投射的弦外之音。
也许,可以从另一种角度来理解他的“自我否定”和“自相矛盾”:内在的矛盾越是彰显,成长的活力就越是澎湃。就像他对知识的看法一样——没有绝对的对错,唯有不断地去伪存真。相比于无伤大雅的“鱼鲁亥豕之误”,求知的冲动才是荦荦大端。
“对知识传播者而言,也许比对错更重要的是,站在知识的门口,发出由衷的赞叹。”
在罗振宇看来,这声“赞叹”的力量,远比“正确”要大得多。
采访后记:
采访结束,刚进电梯,几个青年好奇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罗胖”,“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们从南方的某个城市来北京出差,拖着行李箱,专程寻访到这里。出了楼门,还在外面合了一张影——虽然那墙上并没有任何“罗辑思维”的标记。
他们自称粉丝。
虽然,在罗振宇的团队里,绝不允许任何人用“粉丝”这样的字眼,他们只说“用户”。在罗振宇看来,这些人是他服务的对象,而不应是他的崇拜者。
然而,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偶像的光环就在那里。
在一代人的精神世界里,他留下了自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