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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园冬寂处 梅雪映匠心

2025-12-12 08:19 北京晚报

冬日的寒气,驱散了紫禁城的喧闹与活力。重重宫院沉睡在一片静谧、安宁之中,听凭北风轻轻穿过夹道、广场,惊动宫铃,匆匆而去。此时如果来一场漫天纷飞的白雪,覆盖在红墙金瓦之上,在天地间留下大片的留白,水墨气扑面而来。

冬天的御花园褪去了鲜艳的色彩,之前的生机和收获让位于安宁。除了偶然的凭栏赏雪,或者躲进藏书阁裹在冬寒中读书,帝后贵胄们不再光顾这座园子。另一类人却在寒冬开始了异常的忙碌。他们是负责园艺的奉宸苑官吏、苏拉(杂役)、匠人,还有承担御花园差役的太监们。他们在雪白的大地上踩出一条条小路,修理四处的枯枝败叶,更重要的是确保花草安然越冬。

紫禁城离不开难以确数的小吏、苏拉、工匠和太监们的辛勤劳动。举凡城池运转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这些人的汗水付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冬天的园艺工作是他们能够一睹御花园芳容的唯一机会。尽管堆秀山的水法已经停工,池塘只剩下残荷枯枝,假山巨石孤零零地抵御着北风,可笔挺的柏树林、高大的殿阁楼台和这一方天地内丰富而精巧的布局,还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相信会成为他们日后的谈资。

花草很难挨过滴水成冰的北京严冬,御花园的花草秋末已经凋谢得七零八落,入冬后主要是绛雪轩前的梅花盛开。梅花易受冻害,奉宸苑就搭毡棚护梅过冬。根据嘉庆年间的档案记载,毡棚“通面宽二丈四尺,分三堂,进深三尺五寸,连顶高七尺四寸,前面连门子满安竹拍,西山安元光窗”。嘉庆皇帝《绛雪轩》诗描写了冬日搭棚后的景象:

丹禁花最盛,绛雪颜轩盈。

玉砌净无滓,毡棚护寒英。

迎腊舒蓓蕾,先春逗素馨。

总蒙恩泽久,万汇群长生。

除了给花草安保护罩,园艺队伍的另一大工作是维护盆栽。冬日紫禁城的花草景象,全靠像生花和盆栽在维持。后者是奉宸苑南花园负责,计有小盆景、松竹、冬青、虎须草、金丝荷叶、橘树金橙、盆菊、早梅、探春、迎春、蜡瓣梅、香片梅、金桔、密罗、佛手、蕙兰、山兰芝、黄地棠、黄寿丹等等。上述花草能出现在冬日的紫禁城,必然要花费巨大的心力。清代皇帝好梅,南花房就在暖房中培育来自越地的香片梅。香片梅盆栽在入冬时节,将开未开,乾隆看到的便是“几缶奇桩香片梅,半才吐萼半全开”。而御花园绛雪轩是摆放香片梅的重地,冬日深后,嘉庆皇帝《绛雪轩观梅》描摹一盆盆梅花盛开的景象:

东皇布令生意勃,一夜春风花竞发。

冰姿点雪护芳蕤,婆娑影浸瑶台月。

绛绡别种映轩前,霞裾云佩来仙阙。

庾岭韶华信遍敷,孤山丰韵情难歇。

红红白白各绚奇,重绯叠素光清越。

伫临上苑赏万葩,何须羯鼓相唐突。

随着清末王朝衰微,御花园的冬日也黯淡了下来,真正走进了寒冬。很多花木由于不能适应气候变化或者养护不到位,先后消失了。比如绛雪轩前的海棠、堆秀山下的桃树、养性斋旁的梅花、钦安殿外的翠竹,以及枣、柳、李、葡萄、兰、莲等,都在园中难觅踪迹。人们也做过补救。绛雪轩前的海棠消亡后,工匠们就着手寻找替代品种,可能是希望重现春日花雨盘旋的美景吧?早在康熙年间,康熙皇帝曾下令将四川省进贡的“太平花”栽植在绛雪轩前,有《清宫词》为证:“御园春满海棠遮,绛雪轩前一片霞,昨日西川新奉进,琼枝赐号太平花。”太平花其实是山梅花的一种,枝叶茂密,花朵聚集,洁白清香,神似海棠花,春夏之交开放时花香四溢。此花早在宋仁宗时就从山野走进园林,宋仁宗赐名“太平瑞圣花”。1900年后,御花园从圆明园分株移植来了太平花,重种在绛雪轩前。如今,太平花在绛雪轩前繁衍绽放也超过100年了,已经成为御花园的盛景。

新中国成立后,故宫博物院在御花园增植了梧桐、龙爪枣、白玉兰、牡丹、月季、睡莲等等,虽然不能还原明清御花园的景象,却也恢复了一座花草繁盛、生机盎然的园林。御花园的四季重新灵动、丰满起来。游人步入御花园,抬头可见坤宁门两侧各有一株二三十米高的楸树,挺拔坚韧、花朵繁茂。楸树是皇家苑囿的常见配置之一,据说树龄长达上千年,寓意“千秋永固”,这两株楸树种于明末,现在正值盛年。漫步园中,不经意间在某个拐角邂逅缀满枝头的白花,映照在耀眼的红墙前。这一刻,我们似乎能够体悟古人的欣喜,也能够理解御花园存在的意义。

人在紫禁城,身不由己,心是紧绷的;人在御花园,身处草木之间,心就有机会返回淳朴的自然。紫禁城里的人需要理性、冷静与细致,处置紧张繁重的政务。但人生还有春风秋雨、夏花冬雪,还要看光影踱过红墙、蝴蝶飞临花瓣。御花园的四季,展现了自然本真的模样,凝结着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责任编辑:纪敬(QC0003)作者: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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