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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玛丽安娜:用行动创造自己的生活

2024-12-17 07:58 北京青年报

生活在十八世纪的哑女玛丽安娜绝对没有想到,在别的贵妇已经进入暮年、等待死亡的时候,她会遭遇爱情并在陷入情欲的漩涡之前,找到勇气和力量离开西西里,还会收到一个博学之士——巴勒莫大法官炽热的情书,信里有这样感人至深的话:

我希望您保持现在的样子,您嫁给我,不带别墅和土地,不要财产、孩子、房子、马车和佣人。我渴望您的陪伴,这个愿望让我失魂落魄,像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黄油一样。您是一位拥有丰富思想的女性,这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女人中是多么珍稀,她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读书,浅薄无知。

不管结果如何,玛丽安娜已经摆脱了当时贵族女性的状态,成了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女人。作家玛拉依尼在二十世纪末讲述了一位十八世纪女贵族的故事,除了像画卷一样展开的社会风情、家庭生活,小说也展示了哑女玛丽安娜如何在她身上克服一个时代,成为一个珍稀的存在。

阅读与行动

十八世纪的巴勒莫贵族女性普遍过着一种轻浮浅薄的生活,很少有人会反思自己的处境。她们非常慵懒,“只是想着怎么梳妆打扮,紧跟巴黎的时尚。从母亲到女儿,从女儿到外孙女,无一不是整日围着孩子、丈夫、情人、仆人和朋友打转,绞尽脑汁也要争上游。”

玛丽安娜生活在这种骄奢淫逸、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环境中。她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作为聋哑人,她会审视自己,也会审视他人,这种审视有时会让她感受到身边人的想法。在她无声的世界里,有很多写出来的文字,有一些深思熟虑的问题。她有的不是财产、别墅和花园,而是细致、自省和深奥的思想。

玛丽安娜并没有像她母亲一样,陷入彻底的慵懒。她决定用行动创造自己的生活,首先她把巴盖里亚的小农舍改造成别墅。她在怀孕五个月的情况下,监工完成别墅的修建,这期间还发生过天花瘟疫。别墅的建造和装修,事无巨细都是她一个人决定的。上一代的贵族认为这种大兴土木中有一种狂热、粗鲁的东西。她丈夫认为所有行动都很荒谬、危险,都是徒劳的,只有懒散的生活才是高贵的。玛丽安娜竭力回避城市的生活,她的行动里有构建自己生活空间的意愿。她的行动也与她的妹妹们愈行愈远:妹妹阿加塔过上了为孩子牺牲的生活,失去了自我,总是沉浸在遥远的思绪里,因为不停生孩子而变得憔悴、虚弱;出家的另一个妹妹菲亚梅塔是家里的丑丫头,整日在修道院锄菜园子,揉面做面包。她的女儿费丽斯刚开始当修女时也继续过着奢华、空虚的生活,但她通过行医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变得非常强大,虽然遭到社会的非议,但她经常驾车出去,像个男人一样自由行动。

玛丽安娜所有的行动背后,都是阅读、思考、书写在支撑着。玛丽安娜一直在阅读,甚至在照顾垂死的儿子时,手里也有一本书。她在图书室里度过了许多时光,她接手图书室之后,图书成倍增长,她添置了很多书,还学习了英语和法语,买了词汇和语法书,又添置了描写遥远国度的游记。后来她越来越大胆,开始购买一些长篇现代小说、历史书和哲学书。她的书一直都不够看,而且她还经常熬夜看书,大量的阅读使她疲惫不堪,但是她乐在其中。有时候若不是口渴难耐,她可能会看个通宵。

她甚至读了英国哲学家休谟的作品,为他周密的思维感到惊异。休谟认为习惯会让我们产生既定的想法,玛丽安娜把这些道理用在她母亲的身上,觉得母亲是那些习惯的牺牲品:她停留在家庭里,欣赏着眼前迷人的荒芜。正是书,让她懂得什么是宝石般的爱,什么是玻璃般的爱,让她回绝法官的追求。

出走的勇气

玛拉依尼的故事也涉及一场出走,这场旅行是思考和行动的结果。这也是自由生活的开始,靠着之前阅读的支撑,才会成为一场愉快的探索之旅,而不是走投无路的绝望之旅。她人生最大的成就是实现了自我觉醒和自主,这让一切行动都变得有力而充实。这与其说是一个十八世纪聋女的人生经历,不如说是一部心灵史,是她找到自我的过程。

任何时代的人,当对社会生活缺乏参与,会陷入一种昏聩和麻木之中,缺乏反思,被生活席卷,人生被架空。比如近期张悦然的《天鹅旅馆》里的官二代秦文,她毫无疑心地享受父辈特权提供给她的一切。她想成为一个画家,虽然她知道艺术总是从“失去”开始,但她却永远都在获取。她甚至得到了一个原本属于别人的丈夫。在虚空中,她呼朋引伴,成了沙龙的女主人。她甚至会占有助理于玲的劳动成果,把她做的蛋糕称为“我们做的蛋糕”,她的孩子也对于玲产生了很深的依恋,她母亲的身份也近乎被架空。人世无常,这种气球一样的生活,破裂也是一瞬间的事。

再看巴勒莫十八世纪的贵妇们,她们在年老时变得麻木僵硬,有的因为生孩子生傻了,有的因为生命中等待的时间过于长久,变得尖酸刻薄、轻浮草率。家庭不允许她们追根究底,她们手上戴着金银珠宝,但是她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那些手从来没有感受过一口锅、一把水壶或者一块抹布的重量。玛拉依尼用这群暗淡的形象来说明这位哑女的反思和觉醒多么珍贵,她的行动是多么积极。她从监狱里救出了自己的女仆,两人去远方旅行,似乎有些过于自由,除了行动的自由,更多是一种精神的自由。这种结局难免有理想化的成分,所以玛拉依尼决定利用台伯河让事情急转直下。

玛丽安娜是达契亚·玛拉依尼的一位生活在十八世纪的女性先祖,这部小说除了讲述玛丽安娜的人生故事,更多是一种社会观察,我们可以看到十八世纪西西里贵族的生活细节,还有一个二十世纪女作家对于当时女性处境的回望,出走的决心是需要积累巨大的力量和勇气的。

责任编辑:纪敬(QC0003)作者: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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