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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南来复北往 千里赖通波

2019-01-18 08:25 人民日报

这是一条黄金水道,无数货物由此走向四方,岁岁年年货在变,不变的是船家的辛劳付出;

这是一条母亲脐带,哺育出沿线20多个风姿绰约的繁华城镇、富庶商埠;

这是一条纤夫麻绳,拼了性命也要护着船家平安过闸,让信义准则传承至今;

这是一条经济命脉,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人们视野,在平静中孕育新的活力……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岁末年初,我们从杭州拱宸桥头出发,沿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过江苏、经山东、抵北京通州,体会经济命脉的律动变化,感悟黄金水道的世间况味。

船家

从化工原料、煤炭建材再到清洁能源,季国忠、孙桂花夫妇的货单随着沿岸经济脉搏的律动而改变

冬日的江南,风雨无常,再密实的遮盖,货物也难免风吹雨淋,睡前刷一下手机上的天气软件,便成季国忠必做的功课。季国忠、孙桂花夫妇,每年都随着货船在大运河沿岸城镇奔走。

“苏湖熟,天下足。”明清以降,漕运一度支撑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左右,“京师根本重地,官兵军役,咸仰给予东南数百万之漕运。”大运河的整治疏浚与千里通波,干系朝廷安危与百姓生计,满载粮米的漕船成为运河最常见的风景。

今天,运河上依然通行着大大小小的货船。季国忠夫妇这一趟运送的是供电厂脱硫用的高钙石,航程不长却耗时颇长,从江苏扬州到苏州,高速公路大约只需3个小时,跑船却得走上小半个月。但公路铁路虽然快捷,成本和运量却远不如水路,在运送大宗物资方面,水运依然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运河上流传着一句俗话:世间三大苦,跑船、打铁、卖豆腐。从去年10月开始,他们一直辗转于江南河沿岸的各个码头、仓库与电厂,掰着手指算算,已经3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

“我过去是跑公路长途货运的,老婆娘家世代都在宿迁跑船。结婚后,我就跟着媳妇‘下水’了!”34岁的季国忠皮肤黝黑,常年辛劳使得年龄不大的他面庞颇显沧桑。

江南河,北起镇江,经常州、无锡、苏州、嘉兴、湖州到杭州,是京杭大运河在长江以南的一段,也是大运河最繁忙的航道。船驶到无锡段江阴船闸前,数十艘大船,鱼贯停靠在岸边动弹不得。季国忠夫妇明白,这意味着要过船闸还得待上几天。

船舱里摆着一台液晶电视,季国忠喜欢看球赛,偶尔也关注经济新闻,孙桂花则喜欢刷刷微信、逗逗随船的宠物犬,“过去,跑船人常年在外,回家过年总感觉和亲戚朋友没有共同语言,现在有了微信群,感觉又找回来了。”

靠着自己的努力,这对夫妻将娘家陪嫁的70吨水泥船升级成了载重800吨的钢板船。“小时候跟着父母跑船,冬天就着凉水啃个馒头就算一餐。”孙桂花说。如今,宽敞的船舱里,电磁炉、电水壶、微波炉一应俱全,冰箱里码着本趟航程所需的瓜果蔬菜,生活方便多了。

待得过闸,已是6天之后。100多公里的水路仍在眼前,离交货期剩下不到4天,他们必须连夜赶路。

丈夫心疼妻子,独自在前舱驾驶,在后舱休息的妻子却总放心不下。“她非要到驾驶舱来看我,船舷上黑咕隆咚的,也挺危险。我们就商量好,她拿手电筒往前照照,我也拿手电筒回应照照。”

季国忠夫妇在运河上跑船,如今一年能收入近20万元。从刚入行时的化工原料,到前些年的黄砂建材,再到如今的清洁能源,船运的货单随着沿岸经济脉搏的律动而变化。

前不久,季国忠考出了二级船长证,准备再换艘吨位更大的船。跑船是祖辈留下的营生,他们依旧会坚守在运河上,作为无数船家的一分子。生活还像滔滔运河水,会继续向前奔流。

商埠

这座运河商埠仍充满活力,新修复的三湾古渡旁涛声依旧,背后是现代城市映照下的流光溢彩

挥别江南河,自扬州北上,经高邮湖,过白马湖,便是淮安。

走进坐落于漕运总督署遗址附近的中国漕运博物馆,明清漕运景象跃入眼帘。

来自四面八方的船匠,操着南腔北调,在清江督造船厂的料场、船台上呐喊着、忙碌着。一块块板材到了匠人手中,便尽显魅力。

巨大粗圆的木料从江西、湖南、四川的深山里走出,循着水路跋涉而来。细腻的木纹间渗出木料产地、树龄信息,似乎注定要与大江大河连在一起。楠木温润柔和,细腻似脂,适合制桅杆;杉木错落有致,意蕴悠远,不妨铺船底;檀木细密深沉,色调华贵,最宜做龙骨。

画线的工匠,用小钩子“班母”,固定在木料一端,从另一端绷紧墨线,轻轻一弹,墨线便在木料上画出一条直线;刨工将凹凸不平的板材,打磨光滑;大木匠挥舞斧头、锤子,将板材装在大船龙骨上。清江浦船匠一向独具匠心,在船只的吊梁、挑檐、窗格、扶手上雕刻出花纹造型,精细传神。

整个造船流程分工精细,耗时靡烦,几百道工序,每一项手艺都精致到细枝末节,一双双巧手让一块块普普通通的板材,神奇地化为龙头、船梁、桅杆、甲板。

木船难抗风侵、雨蚀,更经不起火灾、虫蛀,须用桐油大漆加以护饰、覆盖。待最后一层桐油刷完,所有船匠深情注目自己亲手打造的漕船下水,如母亲凝望呱呱坠地的孩子一般。

“淮郡三城内外,烟火数十万家。”位居咽喉要道、熙熙攘攘的客商、发达的造船工艺,让淮安跻身运河名邑之列。

86岁的李敬善老人,至今记得自家商号“义丰恒”从淮安进货的场景。老人从小就生活在山东台儿庄月河岸边,抬眼就能看到大运河上的樯桅帆影。家中所开的杂货铺,茶叶白糖、香烛干货,经由大运河长途运输而来。

老人的记忆里,航道上古镇遍布,商号林立。需要进货的时候,随船捎一张字条,很快,所要货物就会随船发到。日常交易甚至免去了钱款,相互各凭诚信,年底统一结算。

扬州东关街,长辈给张泽清描绘的,则是另一番图景。“我外曾祖父家里面,世代都是做盐商的。扬州并不产盐,而是靠着运河支流茱萸沟,经泰州延伸至海边盐场。我们再把盐沿着运河销出去,回程压舱的是瓷器和木材。”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运河上的南来北往,滋养了扬州城的富庶繁华,形成了特有的市民文化和精细的消费市场:掷资营宅,便有了兼具北方轩敞雄伟与南方秀气雅致的园墅楼台;闲情偶寄,便有了云集南腔北调、轻歌曼舞的扬州戏剧;食不厌精,便有了刀功火候细致入微、菜品入席活色生香的淮扬菜系;休闲享受,便有了河边街市一家家人头攒动的茶社澡堂……

这座运河商埠如今仍充满活力,新修复的三湾古渡旁涛声依旧,背后是现代城市映照下的流光溢彩。瘦西湖文峰塔,中外游客摩肩接踵慕名而来;东关街老字号,青年情侣驻足其间流连忘返。扬州市商务局有关负责人介绍,仅2018年,就有10家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陆续开业,遍布全市。

纤夫

纤夫的仗义,是拼了性命也要护着船家平安过闸;千年后的船闸依旧繁忙,纤夫的后人全新演绎着一幅更为壮观的船队过闸图

“嗨呀哈嗨!栽下膀子探下腰,背紧纤绳放平脚,拉一程来又一程噢,不怕流紧顶风头。临清州里装胶枣,顺水顺风杭州城,杭州码头装大米,一纤拉到北京城。”起帆了,运河号子响了起来。

顺水顺风,船只自然循川游速,待得逆水而行、过闸翻坝之时,便须臾离不开纤夫的作用。

大运河行至山东,地势较邻省河北、江苏为高。无论是自北京南下,还是从杭州北往,宛如登山,需拾阶而上,是以运河纤夫,推山东为盛。在台儿庄运河南畔,就有这样一个纤夫村——兴隆村。自运河开凿以来,村子就依河而居,百来户村民多为纤夫、船工。

徐德光今年已102岁高龄,这位老纤夫仍时常向儿孙讲述拉纤遭遇风浪的凶险,勒在胸前的草绳手腕来粗,用力大时能一股股绷断。

“15岁成了家中顶梁柱,当起了纤夫,在水上一漂就是几十年……”干活不惜力加上头脑灵光,徐德光很快成为领号人。在绞关过闸时,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翻船沉船。此时,领号人一边勒着纤绳,一边号令全体纤夫,共渡险关。“过去舵工的工钱是每月18块现大洋,而领号人比舵工要多2块大洋。”回想起当年,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纤夫的仗义,是过逆流,过险滩,过船闸,一船的身家交到手里,拼了性命也要平安过关。

如今徐德光的家庭,33口人四世同堂。三儿子徐洪启,曾任枣庄市航运公司总经理,儿孙们也大都在航运部门工作。2009年,运河号子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老人还收了几个徒弟,请人制作当年的木船,在运河上再现当年气势雄浑的拉纤场景。

纤夫的号子声渐渐远去,嘹亮的汽笛声在运河上空回荡,奔流的河水载着一艘艘货船在各个船闸进出。

隆冬时节,京杭大运河与钱塘江交汇处,三堡船闸依旧繁忙。“每天过往的船只可达上百艘。”杭州市港航管理局内河处副处长周鹏翔介绍。

说话间,船闸通道水位快速上升,闸门开启,信号灯由红转绿,来自钱塘江的“宏力1888号”货船,满载石料缓缓驶入。

“船舶开始进闸,请你们把挡位上足。”调度室内,工作人员陈良佐紧盯着监控屏幕。

合理的调度,是保证船队顺利过闸的关键所在。大运河,在浙江承担着煤炭、建材、石油、钢材等大宗货物的运输任务。近年来,杭州段偏低的航道标准和三堡船闸超饱和运转,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大宗货物的运能运力。

“冬天,运载电煤、成品油等物资的船舶,在过闸时需要优先放行。”这位在船闸上工作10多年的老调度员,积累了丰富经验。一有涨潮,陈良佐就会抓住机会加快放船速度。

伴随“浙江省内河水运复兴计划”的展开,大运河浙江段三级航道整治工程正在紧张施工,预计2020年完工。建成后,大吨位船舶可改走八堡船闸,从而减轻三堡船闸通行压力,航道等级也将达到三级,千吨级船舶可从山东直达浙江。

前些年,根据台儿庄古城建设需要,兴隆村整体搬迁到新建小区,尽管当年纤夫的身影渐次凋零,但纤绳依然挂在各家新房墙上。如今,台儿庄运河上新建了万年闸等2座现代船闸,纤夫的后人全新演绎着一幅更为壮观的船队过闸图。

码头

站在21世纪的河岸上,凝视这条流淌千年的人工河流,繁忙的码头上,能源、建材取代了粮食、丝绸,成为大宗装卸货物

自台儿庄北上,经德州、沧州、天津,驶过微山湖、海河,最终可抵京杭大运河最北端、漕船的目的地——通州。

在如今的通州大运河森林公园,隐藏着一座漕运码头,绿色琉璃瓦顶的过斛厅、小青瓦屋顶的辘轳井房,都是漕运过往盛景的见证。

河冰初解,农历三月初一,第一批漕船——山东德正帮漕船即将抵达。

这天,整个通州城热闹非凡,由户部仓场侍郎、巡仓御史、坐粮厅厅丞等漕运官员主持盛大祭坝神仪式。仓场兵丁、衙门役吏和经纪、车户、斛头齐聚祭祀现场,普通百姓也争相围观,行商坐贾沿街叫卖,弹唱艺人穿行其间,遂形成通州一个独具特色的节日“开漕节”。

就快靠岸了,历经长途跋涉的船工脸上浮现出曙红色。漕船结队在大运河上航行,帆影片片,水声嘈嘈,由远及近,最终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落锚泊船。

随着漕船运送到北京的,不仅是漕粮,还有数量巨大的各类商品。通州文化学者杨家毅介绍,主要有农产、织品、酒类、药材、铜铁器等十二大类共计近千种货物。

站在21世纪的河岸上,凝视这条流淌千年的人工河流,繁忙的码头上,能源、建材取代了粮食、丝绸,成为大宗装卸货物。

王国品,杭州崇贤港投资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长期在上海承包煤炭码头。2006年回到杭州,与本家兄弟一起开始张罗占地2200亩的崇贤港。不承想,甫一开张,就遭受了一道考验。

2008年,中国南方遭遇罕见雨雪冰冻灾害,公路、铁路、航空一度全线封闭。古老的运河再度繁忙起来,一艘艘船舶给翘首以盼的市民运来煤炭、粮食、蔬菜等必备物资。当灾害突然降临,运河以其独特的运输方式,重新闯入人们的视野。

彼时的崇贤港码头,也在交通港航部门的调配下参与电煤抢运,启动应急预案,开辟绿色通道,确保水路电煤“来多少,就卸多少、运多少”。

戴上安全帽,行走在码头作业区,仍可管窥繁忙景象之一斑。一艘艘来自江苏淮安、安徽马鞍山的千吨级货船卸下货物,进进出出的大卡车每天可达1500辆。以钢材为例,码头不仅提供了杭州市大约一半的需求,还辐射到数百公里外台州的汽车零件厂、温州的机械配件厂。

“对于钢铁企业来说,第一选择还是水路。”王国品告诉记者,“2018年我们港区钢铁吞吐量超过700万吨,相当于刚开港时80万吨的8倍多。”

伴随着亚运会场馆、地铁等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杭州主城区每年产生的约2000万吨建筑垃圾,大都由600艘泥浆和渣土运输船舶运出城区集中处理。如换算成载重40吨的卡车,需要超过50万辆次才能完成。

这些年,杭州陆续迎来“江河相拥”(钱塘江和运河)、“河海相连”(运河和东海)、“山海协作”(钱塘江中上游水运复兴)等航运里程碑。2018年,杭州港货物吞吐量超1亿吨,稳居全国内河亿吨大港之列。新年伊始,王国品则忙碌着与快递公司合作,开展智慧物流……

运河的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全新的运输方式扑面而来,全世界最繁忙的高速铁路,就循着这条路线一路南下。但大运河依旧波光闪耀,航运的使命没有终结,航运的文化也如星空浩繁。在驶向未来的航程上,大运河还在创造新的历史。

责任编辑:王漓鹂(QF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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