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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梦境是直立的吗?

2018-09-21 08:02 北京青年报

◎陈益

书,永远是站着睡觉的,相挤相挨,毕恭毕敬,纹丝不动。直到一双手将它抽离整齐的队列。于是它们从直立的梦境进入现实,获得生命姿态的无数种可能。墨西哥作家瓦莱里娅·路易塞利将不同姿态的书,比喻成谨慎的伴侣、露水情人、对话者和忠诚的旅伴。也许可以替她补充一句,假如睡前的枕边书是妻子,副驾驶座上的图文书就是孩儿。

法国画家巴尔蒂斯的《卡提亚读书》,致力于追逐物象背后的一双眼睛所看不到,但是用精神能感受到的真实存在。在他笔下,女孩读书的行为与外部世界并无干系,她专注于轻蔑的欢快,读得那么自我,又那么让人感到别扭,清晰地透现反抗禁忌事物的刺激意味。这算是一种调皮,还是一道“洛丽塔猜想”问答题?难以回答。书本的姿态,卡提亚的姿态,世界的姿态,使你觉得这存在的背后还有另一种存在。

是的,手执书本可以有不同的姿态。躺着、坐着或是站着,书本都捧在手里,读的心境却迥然而异。很多时候,好读书不求甚解,浏览、消遣、怡情,顺便领悟一点点人生的价值,书往往倒合在沙发上、枕头边。突然想起,会翻开再读,读得眼睛酸涩,把它扔下床沿就呼呼大睡。这样的书,内页没有折痕也不见勾画,封面却被硬伤了。

古人历来主张正襟危坐。这不仅仅为了保持形象,更是寻求读书的心态。求知求学,道在求中。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是一种基本的读书方法,手里还要拿一支笔,不时圈圈点点。读得兴起,抑制不住地在书眉作批注,画上唯独自己才能明白的符号。这时的书,或许会污损,却不至于轻易流失。由于注入了阅读者的情感,它已变得独一无二。

正襟危坐,无疑显示出钻研的姿态,但也可能流于表面。坐着的时候,用手翻开书页,思绪往往是被动的,读了许久才深入其间,引起内心的共鸣。也许,这时候我们应该站起来,以探究的姿态对待书本。不管它是一本富丽堂皇的巨著,还是一本素朴无华的简书。假如发现书中有不准确、不完备、不高明之处,并且知道该怎么去弥补,则意味着你进入了真正的阅读和思考。

世界上没有哪本书是完美无缺的,所以往往需要修订。每一次修订,都是一次返老还童。书与人的交流也是双向的,人读书,书也读人,时刻考验着人的辨认度、理解度、知识维度。无数次阅读的书,方成为生活中最亲密的朋友。犹如朋友的相知相交程度不一,读书也有深浅,并非每一本书我们都能读通、读懂、读透。事实上,真正能打动人的,或许只是书中的一段故事、一个细节、一句名言。书名都忘记了,这些局部刻骨铭心。这样的书往往会包上封皮,永久保存。哪怕主人不再在世,它仍然以优雅的姿态存在着。

这些日子,我读了几种明清时代的抄本。它们以电子版的形式衍生副本,获得了崭新的生存空间,在网络间四处流布。不仅文辞斐然,书写更是清雅流美。滑动鼠标,阅读这样的书,仿佛与古人促膝相谈。尽管语言不同,叙谈的话题也有岁月隔空,然而一旦读懂,便犹如春风拂面,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真不知道,它们的梦境是否直立……

责任编辑:陈莉(QC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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