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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猴演绎大世界

2018-04-18 16:28 北京晚报

初见毛猴,是在龙潭庙会上。那些憨态可掬、生动有趣的毛猴扮演着各种角色,有吹唢呐抬花轿娶亲的,有荡秋千压跷跷板的,有跟着齐天大圣在花果山戏耍的,有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还有扮演消防队去救火的……这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毛猴虽只有拇指大小,却能通过繁多的肢体语言,再现中国传统的市井文化,演绎人生的喜、怒、哀、乐,真是妙趣横生,可谓巧夺天工。

在庙会上走马观花,未能深入了解,却不知这些小毛猴大有来历。直到细细研究北京的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才知毛猴的产生有着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而制作毛猴之时,也需要对社会百态有细心的体会,更需要有建筑、木工等“跨界”技艺。遂去百工坊拜访毛猴制作技艺的传承人肖静,听他讲述了如何用小毛猴演绎大世界的故事。

北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很多种,其中就包括毛猴制作技艺。毛猴是北京特有的一种民间艺术,源自清朝晚期。相传道光年间,在宣武门外骡马市大街有家名为“南庆仁堂”的药铺。有一天,店中配药的伙计因没伺候好账房先生而挨了骂,伙计怕丢饭碗,只好忍气吞声。到了晚上,他在烦闷中无聊地摆弄药材,偶然发现蝉蜕具有某些形象特点,不由心中一动,便决定用中药材塑造一个“账房先生”。他选取了辛夷做躯干,又分别截取蝉蜕的鼻子做脑袋,前腿做下肢,后腿做上肢,用白芨一粘,一个人不人、猴不猴的形象便出现了。拿给师兄们一看,大家都说极像尖嘴猴腮的账房先生。小伙计觉得很开心,算是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在无意间,第一个毛猴诞生了。此后,经过有心人的完善,逐渐形成毛猴这种深受人们喜爱的手工艺品。

同那些皇家工艺品相比,毛猴既没有华丽的色彩,也没有复杂的工艺。毛猴是彻头彻尾的民间工艺品,在它土得掉渣的外表下,却有着来自民间手工艺的无穷力量。毛猴真正的韵味是需要时间去品味的,越看越有意思,它的幽默感都暗含在里面,不慢慢琢磨是体会不出来的。毛猴制作起来并不难,难就难在构思。毛猴没有面部表情,只能靠动态和造型来反映喜怒哀乐,可谓简单中夹杂着精致、朴素中饱含着韵味。自诞生起,毛猴就凭借其独具的艺术魅力,深受一代代孩子们的喜爱,也渐渐登堂入室,成为极具观赏价值的艺术品。老舍夫人胡絜青曾这样表述毛猴儿:

半寸猢狲献京都,惟妙惟肖绘习俗。

白描细微创新意,二味饮片胜玑珠。

1 制作材料仍是中药材

既然是药房伙计“发明”的毛猴,那制作毛猴的材料当然就和药材有关了。药房伙计当年所使用的辛夷、蝉蜕、木通、白芨时至今日仍是制作毛猴的主材料。不过,这些材料的名字虽能听懂,但具体是何物,却需要专门去了解了。

38岁的肖静子承父业,已经是家传五代的毛猴传承人。自从南庆仁堂那位配药伙计“发明”了第一个毛猴后,毛猴于20世纪初在天桥老艺人段三手中出了名,后来传承给了赵成泰,后又传授给肖静的爷爷,由此展开了毛猴与肖家的不解之缘。肖静的父亲、第四代传人肖占贵算是做得最为出神入化的一位,也是最用心的一位,他将毛猴申遗成功,挑起了传承毛猴的担子。

肖静端上来一个托盘,里边放着一些材料,其中有一些表面包裹了一层密密的灰褐色绒毛的花骨朵,那就是辛夷了。辛夷也就是玉兰花在秋天里形成的花骨朵,表面的灰褐色绒毛是保护花过冬的外衣。玉兰花骨朵通常在冬季孕育出来,但最好在腊月进行采摘,如果采早了,玉兰花骨朵发育得还不够饱满,制作出来的猴身就不会结实;如果采迟了,玉兰花骨朵就可能裂开口,一捏就容易碎,同样不能用来制作毛猴。玉兰花骨朵入药的部分是花蕾,青褐色,外表裹满茸茸的细毛后像个没熟的毛桃,可当做毛猴的身子。但在挑选时,最好选大小适中、形状较好、饱满的作为制作毛猴的材料。

蝉蜕是蚱蝉羽化时蜕下的皮,又叫“知了壳”。北方的蝉会比南方的蝉个头大一些。作为猴料的蝉蜕应选择颜色比较好看,个头较大,没有经过雨淋的金黄色蝉蜕。剪下蝉蜕的头部和肢脚,用蝉蜕的头做“毛猴”的头,取玉兰花越冬的花骨朵儿即辛夷做“猴”身,用蝉蜕的爪子做毛猴的手和四肢,然后粘在用辛夷作的“身子”上,就成了个有头有脸、四脚俱全的毛猴了。

古时用白芨把蝉蜕和辛夷粘在一起。白芨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属于中草药,亦有当作糊料之用途。白芨把辛夷和蝉蜕头爪粘在一起,毛猴已经形态拟人,但若要呈现出各种人物和姿态,仍需要一些道具,并搭配不同的生活环境。过去,艺人们常用另一味中药材“木通”做毛猴的帽子,用“通草”“灯草”做服饰道具。时至今日,毛猴艺人更是巧用生活中的废弃物,因材施艺,发现什么就利用什么。

“过去制作毛猴都使用这四种传统的中药材,这些年主要就用蝉蜕和辛夷了,像白芨已经用透明胶代替了,木通也用别的建筑和装饰材料代替了。”肖静说,托盘里的材料看似简单,实则工序繁杂。比如收上来的知了壳一般都是带着泥土的,要把泥土取干净,这叫净壳,净壳之后还有拆脚、剪肢、黏结、开脸、定眼、安活、布景、薰蜡、定妆、封罩等。

那一个个知了壳是如何汇集到一起的?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人会四处捡拾。肖静说,十年前货源还很好找,三五千元钱就能从外地拉一面包车的蝉蜕和辛夷回来,但这些年越来越难了。“现在货少了,蝉刚从地上钻出来,就被一些餐厅捉去炒菜了,一盘卖好几十。我们去收购时,人家问是不是用来作药的,我说不是,因为作药的话要求低,而我们用来作毛猴的身体,就要求完整的蝉蜕,所以货源少。经常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却没有多少货。”肖静说,现在买一面包车的材料,已经需要好几万了,拉回来还会损耗不少,比如清洗、整理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把材料给折断,导致不再完整,无法使用。

制作毛猴的材料低廉简单,制作工具更简单。一把刀、一把剪、一把镊子,这三样谁家都有的小工具就是制作毛猴的主要工具了。毛猴的制作程序是首先用剪刀把辛夷的头尾去掉,再剪下蝉蜕的头爪,用镊子夹着蘸了乳胶粘上去。等胶水干了后,一件毛猴作品也就完工了。不过,千万不要以为毛猴技艺就这么简单,要把毛猴做成工艺品,需要的各行手艺还多得是。可以说,毛猴艺术的价值并不在于单个毛猴的制作技艺,而在于制作者的想像力与人生阅历,因为毛猴就是一本写尽人生酸甜苦辣的书。

2 创新出八大系列

“毛猴的技艺不尽相同,懂得越多,创新就越多。”肖静从靠墙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毛猴,示例说,“比如这个三不猴,不该听的不听,捂着耳朵,不该看的不看,捂着眼睛,不该说的不说,捂着嘴。这就是三种姿态。假如说做运动的,小胳膊得一前一后,这属于体育系列中的奔跑。或者打招呼的,要一只手扬起来;欢呼雀跃的,要两只手扬起来。”

过去毛猴作品题材非常简单,一般就是捞月亮、爬杆之类的,也有体现老北京民俗民风和市井文化的内容。而肖静与其父亲不断创新,已经形成八大系列,分别是京剧、音乐、舞蹈、杂技、武术、体育、民俗还有讽刺与幽默,每项创新的背后,都需要相关的知识积累。肖静说:“举个例子,比如音乐系列,民乐、西洋乐,拉二胡、拉大提琴、小提琴、吹萨克斯的,甚至可以做一个交响乐团,每一种系列都有不同的内容。在戏曲方面也有创新,但难点是对京剧脸谱要有了解,尤其是要在毛猴的头上勾出脸谱,就要求掌握彩绘的技术。这些脸谱出现在大众面前,非常受欢迎。还有舞蹈、杂技、武术、民俗等,都需要学习相关的知识,做什么,就要先了解什么。比如建个四合院做立体背景,让毛猴在四合院中生活,就要了解四合院的时代背景、生活习惯,更要学习建筑艺术,否则如何能搭起小小的四合院模型呢?”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肖静取出一件“娶亲”的作品,毛猴们有吹唢呐的,有放鞭炮的,有骑着马的,有敲鼓的,还有举着红灯笼的……他说:“像这种张灯结彩的场景,用到的道具就太多了,都要自己做,比如灯笼就分宫灯、彩灯、纱灯等,就需要学一些制作灯笼的技术。大到院落、酒席、轿马,小到桌上的果子、茶具、新娘迈的火盆,都要一点点做出来,全部做完用了将近一个月。”

南庆仁堂的配药伙计不会想到,自己用几样药材偶然制作的一个小毛猴,会被后人发展成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多种技艺的复杂工艺品。肖静现场制作了一个毛猴给笔者看,如果只是把蝉蜕和辛夷简单地黏结起来,也就一分钟的时间,一个毛猴就在他的手中成形了。但是,这样一个毛猴,只适合让小孩子拿在手里玩一玩,要作为工艺品登堂入室,就需要开脸、定眼、安活、布景、薰蜡、定妆等。像肖静为消防部门定制的作品“消防中队”,就用了300个毛猴,整个场景有1.8米的宽度,毛猴们扮演了消防员日常生活、训练救火、警民共建、娱乐休闲、打篮球、送锦旗等各种状态,还要用电机带动着转起来,这又用到了声光电技术。

肖静还为一家餐厅定制过一件作品,餐厅为三层楼,毛猴们饰演各种角色,分别在餐厅里工作、就餐。餐厅里有多桌酒席,有正在制作烤鸭的毛猴,有正推着烤鸭的毛猴,还有正在喝啤酒的毛猴,也有乐队在旁边演奏。“这些就不只是毛猴了,还是一种建筑,是一种社会生活状态,所以说我们的作品并不是简单地做一些毛猴,不是一个简单的爬杆,而是在场景化,从小变大,从简单到复杂化,不断地创新。”

以前外出旅游,肖静的目的就是玩,而从事毛猴制作这行后,他每次外出旅游,都是带着目的前往。比如了解当地的文化艺术、民间风俗,这些在以后的创作中可能会派上用场。

3 自称被父亲“蒙”入行

和其他一些非遗传承人一样,肖静并未“专门”学过毛猴制作技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从小耳濡目染,慢慢地就会了。小时候外头是有蝉蜕的,肖静随父亲去捡蝉蜕,但他不知道那是用来作什么的。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家里的毯子上摆满了毛猴,有扮演花果山上戏耍的,还有表演拳击等体育的,他也喜欢拿起来玩,但并不知道其作用。

“我父亲一直很喜欢制作各种毛猴工艺品,我看到父亲年岁已大,头发花白,很是艰辛,而且这门手艺也确实需要人来传承,于是,在父亲的劝说下,我在2008年辞去了工作,专门从事毛猴制作。说实话,一开始我挺不理解的,这行也赚不到钱,还要耐得住寂寞,要坐得住,为啥要从事这行呢?所以我说是父亲连蒙带骗把我蒙来了。”肖静回忆说,当时父亲对他说,如果自己家里没人做这行,将来就没人去传承,父亲教导他说,第一是把人做好,第二是得拿作品说话。这东西摆在这里,就有很多内容。比如说,做东西不能千篇一律,拿起来细细端详,每件作品都要有不同的意思,只有自己喜欢,大众才会喜欢。

回忆起刚开始干这行的苦楚,肖静笑称“不堪回首”,他说:“头一两年我都不想干了,你想想,辞职前我在机场上班,上十几天班,然后休十几天,赚的钱不少,还有很多时间陪家人。辞职后,一年才能赚一万多,能活吗?还要自己上保险。真的是挺辛苦的,赚得少,还要创作作品,参加些文化交流活动。而且创作时要一直低着头,一坐就一天,从2008年至今已经十年了,感觉腰椎啊,肩膀啊,眼睛啊,都大不如前了。”

如今,肖静一家作了分工,父亲负责总体设计,母亲与岳父母负责粘毛猴,肖静则负责场景制作和组合,大家分工协作,各司其职。一麻袋的蝉蜕,要一个个挑选、清洗、防腐,各种小空竹、小灯笼道具,一做就是成百上千个,全家人就算在一起看电视,手里也不闲着。

许多传承多年的老手艺都面临着后继乏人的难题,毛猴也不例外。肖家原来有过几个学徒,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坚持下来。“他有可能在这儿做一件、两件,或者在这儿工作个一星期,知道怎么回事,就走掉了。真正能静下心来的没有几个,毕竟这是一个长期工作,而不是说咱们做两天、三天,他做一件、两件觉得挺新鲜、挺好玩,愿意体验一下,但长期去做,又赚不到多少钱,就不愿意了。”

和很多非遗艺人年龄偏大、技术无人可传、手艺濒临失传的情况一样,现在从事毛猴艺术创作的人大都年过半百,怎样将这份祖传的“礼物”真正留存下来成为不少老艺人最关心的问题。肖静和家人的想法很一致,那就是从孩子抓起,从走进课堂做起,只有让孩子们真正了解到这门艺术和手艺,他们将来才有可能对它感兴趣,这门艺术才有可能最终留下来。

除了日常的毛猴制作,肖静还在十多所学校开设毛猴制作课程,这些课程均为校本课程,即以学校为本位、由学校自己确定的课程。每学期都要去每所学校十多次,他实在是忙不过来,就和家里人轮流去上课。“去学校上课真的很累,比如教学生粘毛猴,就要事先把材料分成几十份,结果刚一上课,这个同学喊‘老师,我胳膊折了’,那个同学喊‘老师,我腿断了’。教孩子们制作场景的时候,材料就更多了,比如做个算命先生吧,得有小桌子,有杆有旗子,有桌签等,这些材料都要挨个儿分成几十份,很复杂。”肖静说,虽然去学校上课很费时间和精力,但他还是想让孩子们了解这门传统手工艺。

今年的世界杯足球赛将在俄罗斯举行,这给肖静带来一些启发,他想创作一些和足球场景相关的作品,比如校园足球、国安足球系列。“足球也是一种文化,北京有国安足球队。相信足球场景的作品能反映出北京精神,会影响一些人,能对北京这座城市有所展现,这也更能体现出这门手艺的价值。”肖静说。

责任编辑:王漓鹂(QF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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