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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年事

2018-02-24 14:39 北京晚报

小时候,在我们那16户人家的小山村,一过腊八,就开始忙年了。“腊七、腊八,冻个疙瘩”,那说的是关内,在我们乌盟后山,早在小雪和大雪之间,就已经冻得伸不出手了。这时,不生火的凉房成了冰窖,杀了猪羊存放在这天然的“冰柜”里,是为过大年做的最早的准备。

一过腊八,女人们不再捻线线,后生们也不再绕村瞎串,佯活了大半冬天的村民又变得机灵起来了。队长派车倌儿跑了几天几夜,从川底(就是土默川,呼市郊区)换回黄米糕面,分送到各户社员手中。也就是在这些日子,我们这家从北京来的侉子,学会了做油炸糕。在锅里倒上凉水,放好笼屉,把糕面放在一个瓷盆里一点儿水一点儿水地搅拌,用手搓成餽垒疙瘩,烧着火往笼屉上撒,蒸熟一层,再往上撒一层,直到所有糕面都蒸熟。这时,把蒸熟的糕面倒回瓷盆,蘸着凉水使劲搋,越揉越劲道。最后捏成小饼放在油锅里,待表皮炸得起了泡泡,捞出来就是油炸糕了。至今,我还会做油炸糕,那焦脆松软的口感,让我直咽口水。这里包含的营养,高于白面大米,只是那个年代我们不懂这些,只是把炸好的油糕码放在一个大瓷盆里,到过年时才舍得拿出来。

粉条也是过年必备的美食。我们那地方山药蛋又黄又面,出粉率达10%以上。用小铁钉在铁片上密密麻麻钉出小眼儿,背面就是擦碎山药的擦子。一个女人一天能擦一百多斤碎山药,划得手上净是血道子。那擦成碎蓉的山药浆,加水过箩,盆底儿一会儿就澄出厚厚的山药淀粉。往淀粉糊糊里倒上开水,放进白矾,再倒进干淀粉,揉成面团后,放进饸饹床里担在锅上压进开水里,不一会儿,白玉般的粉条就漂上滚开的水面,捞出来放进冷水里再捞上来,就是滑爽可口的粉条了。刚出锅的粉条,浇上盐汤儿、胡麻油、蒜末儿,一两口就呼噜进肚里,先过上一回小年再说!

油炸糕有了,粉条有了,包饺子的馅儿是胡萝卜擦成丝下进滚水里煮一煮做成的。捞出煮熟的萝卜丝攥团留着做馅儿,锅里剩下的汤水再大火煎熬,待锅底熬成糊糊,就成了蘸油炸糕的“糖心”——我们那里没有蜂蜜,就是有也买不起;红糖也买不出来,只有坐月子的女人开证明才能供应一二两。那黑红蜜稠的“糖心”,带着胡萝卜的天然气息,赛过如今所有的蜜糖。

忙年的事一天也说不完。剪窗花剩下的碎纸片片,揉进小碗里浸点儿水,就成了红印色,在刚出笼的圆馒头上用筷子头点上红点儿,就是我们的“点心”。包饺子时包上一个钢镚儿,大年初一谁吃着谁今年就最有福气。盼啊,盼啊,大年三十这天就开始炖猪头了。这天上午,我家一般不会炖猪头,爸爸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村里人纷纷把裁好的红纸条拿来,让“邓先生”写对子。爸爸让我研墨,那砚台和毛笔,还是1950年春我们从北京移民时带来的,毛尖已经磨秃了。也不知爸爸想没想,上来就龙飞凤舞……姐姐说,爸爸还把儿女们的名字编进了自家的春联里。可惜时间太久远,已经不记得爸爸编的什么,只记得半个世纪后退休那年,我曾把自己的名字编进了对联:“庸常尔乃无建树,秉气犹刚空半生。”撂下笔,忽觉不对劲,爸爸在天之灵要是看到这副联,一定会骂我不肖,想着,就又撕了……

浓浓的年味儿,是忙碌出来的,是熬盼出来的,这是我“盲人摸象”、“见树不见林”的认知。忙到大年三十晚上,就该熬年(守岁)了。那个年代连台收音机都没有,我家离村里还有半里多路,为了节省灯油,困得不行就都倒头睡了。睡到半夜,忽听得村里爆竹响,拉开门一看,人家早已燃起旺火,开始迎喜神了——大年初一到了!

如今,再也用不着忙年了。平日的伙食都已超过了当年的“过大年”,用不着忙碌,也少了盼望,年味儿反而捕捉不到了。这次姐姐从呼市来,说我们那16户的小山村如今只剩下了一两户,也在等着搬迁,没有人再忙年了。啊,我那梦中的小山村,连同昔日那忙年、熬年的故事,都已淹没在城市化的汪洋大海中了。

责任编辑:王漓鹂(QF0015)作者:邓乃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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