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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史公王梓夫

2017-11-28 10:03 北京日报

来源标题:漕运史公王梓夫

1.叛逆之子

在北京文学圈儿里,只要提到王梓夫,几乎人人都会说,那可真是个坏小子!

咋回事这是?请不要误会!这“坏小子”不是贬义,而是褒奖,指的是幽默、风趣、机智、嘎咕、点子鬼、主意多,有点儿像“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里“坏”的含意。

说其是坏小子,绝非冤枉,有例为证。先看看他的长篇小说《漕运码头》的开篇吧:“爱新觉罗·铁麟对女人乳房的依恋是从孙嬷嬷开始的。在他的记忆中,这辈子活到五十多岁,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女人的乳房。这有点儿像吸食鸦片,有一种极强的依赖性。他的乳瘾是在卧室中秘密解决的,连他的妻妾都知趣地避开。”坏小子知道开篇的重要性,所以用这个传奇性的情节来吸引读者。

王梓夫出生在通州马驹桥凉水河畔,凉水河属于运河支流,最终注入京杭大运河。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对乡间风俗见怪不怪。他参加工作那年,有一天回家走在村街上,看见前面不远有一个妇女,上身光着大膀子,下身穿条缅裆裤,肩上扛着装有粮食的笸箩。那年月,穿缅裆裤,一般都不系裤腰带,收紧肚子,将又宽又肥的裤腰交叉地使劲一缅,裤子就固定在腰间了。可是意外发生了,那妇女想放下笸箩歇歇脚,肚子一松,裤子哗啦一下子秃噜下来。羞得坏小子赶紧如马季相声里的那句话:老乡们,闭眼吧!多年以后,王梓夫把这一情景添油加醋地写进他长篇小说《梨花渡》的开头里。

呜呼哀哉,赶紧打住,再写下去,少儿不宜。况且,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说梓夫兄是个坏小子,似乎有些大不敬了。

那就换个正经话题,再看看人们是怎么评价、评论王梓夫和他作品的吧。

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何鲁丽送给王梓夫一书法条幅,一直挂在他的书房里:三部鸿篇书写漕运史,十年功夫报效桑梓情。

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评委会的授奖词是:《漕运码头》是评委会全票通过的一部作品,描写了大运河两岸的民情风俗,融悬念、传奇性为一体,具有全新的民间视角。

评论家雷达说,重要的不是你叙述的什么时代,而是你站在什么时代来叙述。《漕运码头》打通了历史和现代的隔膜,把这个距离缩短了,使得读者能够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来回游动。

评论家陈晓明说:王梓夫在中国文坛若隐若现,他沉得住气。知道他的人,知道他的分量,沉甸甸的。你可能因为没有听到聒噪的名声而忽略了他,但一旦注意到他,你就能感觉到他像山、岩石或峭壁一样存在。

我和梓夫兄结识于1975年。我作为下放干部被派到通州(当时叫通县)麦庄公社帮助管理下乡知青,后来又摇身一变成为“普及大寨县”工作队队员。当时,作家浩然带着通县几个业余作者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晨光曲》,其中梓夫兄是主力。那年冬天,我慕名去拜访他。此后,我们便成了好朋友,一直联络交流合作不断,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与《渴望》导演鲁晓威等一起编写30集电视剧《夙愿》,剧本写好了,内景搭好了,剧组成立了,甚至蒋雯丽等演员都已进组了,但最终由于鲁导身体原因,该剧只好搁浅,成为我们无法实现的“夙愿”。后来,几次打电话给他,嫂夫人都说他出差去了杭州。不免有些纳闷儿,这老兄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杭州有何贵干?直到有一天,他给我寄来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漕运码头》,这才知道,他敢情是到杭州实地考察大运河去了。

梓夫兄一贯擅长写当代农村题材,怎么忽然关注起历史题材来了?而且完成了如此华丽的转身,难道就是因为古籍读得多、古文底子好?

当年,北京文坛基本分成农村题材和城市题材两拨力量,都很活跃,竞争也很激烈。梓夫当时就琢磨,以后该写什么、怎么写?刘绍棠提倡乡土文学,浩然提出写农民为农民写。刘绍棠要王梓夫和刘锦云做他的两架僚机,似乎要搞一个轰轰烈烈的乡土文学运动。可是王梓夫和刘锦云这两架僚机都不大听话、不大听指挥。刘锦云不听指挥,刘绍棠没什么脾气;王梓夫不听指挥,刘绍棠就有些发怒。论辈分,刘绍棠和王梓夫是兄弟。刘绍棠老家是运河边上的儒林村,王梓夫岳父家是沙古堆村,两村相距只有“一喊之地”。王梓夫头一次住岳父家就去找刘绍棠了。那时,刘绍棠的右派帽子还没摘,在县委宣传部工作的王梓夫竟不怕“沾包”,拉上他崇拜的神童作家到岳父家炕头上喝酒聊天。盘起道来,他的岳父是刘绍棠祖父的学生,他的大舅哥与刘绍棠是同学。二人从上午十点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喝得昏天黑地,聊得很是投机。如今,你梓夫翅膀硬了就想放单飞?但王梓夫打定主意,既不能按照刘绍棠的路子走,也不能按照浩然的路子走。因为他知道,走得再好,人家顶多说你很像浩然了、很像刘绍棠了,不过如此。所以一定要跟他们区别开来。首先要在题材上区别开来。刘绍棠不是写运河嘛,王梓夫也写运河,但他把写运河的目光投向历史,投向京杭大运河最繁荣最辉煌的那一时期。

看来,要做书写运河赤子,得先做乡土文学的叛逆之子。

2.幸运之子

投向书写大运河历史的怀抱,一开始王梓夫并不是很清晰,是后来逐渐形成这个意识的。于是,他开始搜集资料,没事就去通州档案馆泡着,差不多泡了一年多,几乎把档案馆里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还做了许多笔记。那会儿,人们还不太知道什么叫漕运,甚至漕运这两个字都很少有人提及。

“漕,水转谷也。”漕运就是从水上运粮食。运的什么粮呢?官粮。

京杭大运河,北端即水源地在北京昌平,杭州是运河的南端。为了更多了解运河、了解运河的历史、了解运河两岸的风土人情,王梓夫开始了他的“万里长征”。他沿着通州到杭州这段运河,前前后后走了十几次。“有时候从头走到尾,有时候一段段的、沿途走走停停,有时候走马观花,有时候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在德州夏津县大邢庄村,他一次就住了半个多月,跟老乡同吃同住同劳动,拜访了村里上百号人。过了若干年,通州的刘祥等一行人骑自行车走运河,傍晚时来到这个村,恳求村民,能不能借住一晚上?村民问,你们从哪里来的?刘说从北京来。村民问,你们认识北京的王梓夫吗?刘笑了,说我们是哥们儿。于是村民热情地安排一行人住下,好吃好喝好招待。后来,王梓夫又多次到这个村和沿岸走访,对运河码头和历史遗迹都进行了详细考察。就这样,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他用了十年时间收集大运河资料和实地探察。

《漕运码头》是梓夫兄写的第一部历史长篇小说,跟写当代题材小说比较,有许多难度、有很多麻烦的地方。“比如说,要以清道光年间为背景,我就得把大清十三朝都得搞明白了才行。道光年间的东西,不说我翻来覆去弄个烂熟也差不多。因为小说里牵扯到几个有名的人物,比如王鼎、穆彰阿、林则徐、道光皇帝、龚自珍等等,我都囊括进去了。”

2002年,40多万字的《漕运码头》完稿。梓夫兄先交给了作家出版社,结果遭到退稿。又改投给文联出版公司,结果人家不要,连看都不看。“闹得我特窝火儿。那时觉得自己已是比较成熟的作家了,写出来的东西不会太差,可人家偏偏不认!”他就跟朋友刘进元商量怎么办。刘进元说,云南出版社咱有哥们儿,给他们试试。王梓夫说,不行,我非要争这口气,要给就给中国最大的出版社。于是,他打通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赵水金大姐的电话,说写了一部长篇,能帮助给看看吗?赵大姐说:“我快退休了。”王梓夫心里一凉,问她还有多长时间退?赵大姐说:“还有半年,不过你拿来吧。”王梓夫把稿子交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后,就去湖北出差了。过了一个多月,他虽然心里极为惦记稿子的命运,但因为有了前两次的遭遇,却迟迟疑疑不敢打电话询问。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才忐忑地打通了电话,问道:“赵大姐,我那稿子您看了吗?”想不到,赵大姐的回答是:“看了,三审都通过了,已经发排了!”听到这个消息,把梓夫兄乐得啊,走到大街上,看见电线杆子都恨不得说你好!“到了年底,书就出来了,你说这事有多脆呀!”

看来,王梓夫不仅是叛逆之子,还是幸运之子。当然,幸运总是赐给有准备的人。王梓夫准备十余年,行程万里路,幸运之神怎么好意思不降临给他呢?

有一天下午,北京作协时任秘书长李青给王梓夫打来电话,电话通了,她却不说话,一个劲儿咪嘻咪嘻笑。笑得王梓夫有些发毛,问你笑什么呀?李青说,现在不能说,等晚上八点以后你给我打电话吧。“嘿,你看这事闹得多神秘呀!”到了晚上,不到八点钟,李青主动打来电话:“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你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先不要泄密给任何人。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正在黑河评选,你的《漕运码头》全票通过,其他的还都没定,只有你获奖已是板上钉钉了。”

后来,《漕运码头》又获得北京市庆祝新中国成立55周年优秀长篇小说奖。王梓夫表白:“说起这事挺逗的,我本来没报名参选,只给过孙郁一本书。”而孙郁正好是这届长篇小说的评委,开会讨论时,评委们谁也拿不准评哪部小说好。晚上,孙郁回到家,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漕运码头》,刚看一会儿就上瘾了,一直连夜看完。第二天,他跟评委们说:“这奖有主儿了,我知道该给谁了。”然后又推荐给其他评委看,于是就获奖了。不久,一位朋友送给王梓夫一枚“漕运史公”的闲章,鼓励他坚持把漕运的文学史记写下去。

此后,幸运之神不断光顾幸运之子。由著名演员杨立新播讲的《漕运码头》在北京交通台长书联播里播出。那时,听众大都是出租汽车司机。有次王梓夫打车,出租司机正在收听《漕运码头》,就热情地向他推荐,听过这个吗?好听,特好听。王梓夫嗯嗯哈哈,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像喝了蜜。

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鲜明的长篇小说,往往是影视投资方关注的对象。40集电视连续剧《漕运码头》由王梓夫亲自操刀出任编剧,由北京电视台投入拍摄。拍摄前,王梓夫带着人找到时任通州区委书记王云峰。电视台负责人提出,想借贵方一块宝地用来搭景。王云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王梓夫听了,有点儿犯愣,心想,不对呀,通州历来都是支持文化事业的啊。想不到王云峰话锋一转:“这景不能你们搭,要搭也是由我们来搭,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能搭临时景,要搭就搭永久的景。”原来,王书记盘算的是,要把早已销声匿迹的漕运码头借此契机留下来,给通州人民永久留下来。现在,漕运码头俨然成为一处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有几百万人次参观游玩。

3.运河之子

《漕运码头》繁体字版在台湾出版,同名电视剧也在台湾两个电视台播出。于是引来很大关注,其中就有台湾青帮“兴武六”帮号的廖堂主。原来,王梓夫在他的小说和电视剧里,是头一个正面写青帮的,把他们作为英雄人物来塑造。过去,几乎所有文学作品写青帮,都像黑社会似的,打打杀杀。直到如今,青帮在台湾的势力依然很大。廖堂主托人找王梓夫,想交个朋友,找了一年多也没找到。后来在香港开会,廖堂主遇到全国总工会的一个处长,请他帮忙找一个人、一个作家。处长问,找谁呀?廖堂主说,找运河之子王梓夫。处长嘿嘿乐了:“您今天算是问对人了,王梓夫是我叔叔。”

这就是机缘,竟然这么巧!这位处长的父亲曾在通州当过宣传部长,是王梓夫的老领导。没过多久,这位侄子处长带着廖堂主等人就来通州见王梓夫,以后每年都有几十人来寻根,运河是青帮的根啊!王梓夫跟他们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前几年,王梓夫到台湾考察青帮,通过廖堂主把青帮的堂口啊、礼仪呀、规范呀、海底(黑话)呀,都摸清楚了。

“漕运三部曲”第三部的内容,王梓夫主要是想写码头青帮。但苦于没有青帮早期的历史资料,有的也只是晚期的,像杜月笙、黄金龙等。在写“漕运三部曲”第二部《漕运古镇》时,王梓夫查过资料,传说乾隆皇帝加入过青帮,并赐予青帮一根盘龙棍。“我想查乾隆的三帮九代,但一直没查到。”

三帮九代,指的是每个加入青帮的人都要有记载。你的师父是谁?你的师爷是谁?你的师祖爷是谁?这是三帮。九代呢,就是本师、传道师、引进师等等,这三帮九代都说上来了,才能证明你是青帮无疑。王梓夫向廖堂主提出,想查乾隆皇帝的三帮九代。廖堂主犹豫片刻说:“这我得回去请示。”半年以后,廖堂主终于把乾隆皇帝的三帮九代交给了王梓夫。这就证明了,乾隆皇帝确实加入过青帮。王梓夫说:“赶明儿我会在漕运三部曲第三部里,把乾隆皇帝的三帮九代详细列出来。”这一部是他三部曲里占有资料最丰富、最精确的,而且几乎都是独家。

《漕运古镇》是“漕运三部曲”的第二部,以漕运码头张家湾为背景,落笔落在曹雪芹上。《漕运码头》写的是横断面,《漕运古镇》写的是纵断面,写一个人物的生命轨迹。这人出场时是个乞丐,加入了丐帮,后来进入当铺当小伙计、当朝奉,直至当上刑部侍郎、朝廷二品大员。他所有的作为都在漕运古镇,后来和曹雪芹有密切关系。这样,王梓夫把曹雪芹拉进来写,把刘统勋拉进来写,把乾隆也拉进来写,为这个人物服务。其实,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个人,而其他主要人物历史上都有记载,用这么多的真人为这个虚构的人物服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研究了大量的丐帮资料,早就想从码头丐帮里拎出一个人物来写。”

在写完三部曲前两部后,王梓夫加写了一部长篇,也是跟运河有关的,叫《梨花渡》。这是怎么回事呢?最早是中国作协创联部让会员报选题,说有资金扶持,王梓夫响应号召就报了一个,写当代农村题材的。后来北京作协也让会员报选题,说也给资金扶持,他又报了这个选题。“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干活儿不是。开始以为不怎么难,但这个东西居然耗了我六年时间。”为什么呢?这片生活,刘绍棠写过,浩然写过,许多农村作者也都写过。怎么把这片生活写出新鲜感、写得与众不同、写出一定的深度来?这事太难了!第一稿,王梓夫写了二十万字,后来全部废掉了,连人名都不用了。“就是觉得不满意,手法陈旧,叙事陈旧,资料也陈旧,没法儿再往下写。写到一定程度,自己必须得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儿不是?”后来,他找到感觉了,重新构思,重新布局,重新写作。

这个新感觉打哪儿来的?是他对生活有了更深的感悟,还有是对叙事方式的改变。同样一个故事,怎么讲好?怎么用现代人的视角,从陈旧的故事里理出现代人的观念来?这个东西需要沉下心来仔细想。当王梓夫把这个思路理清楚之后,一冬一春就写完了,并很快出版了。

把创作的目标伸向了历史,又把目标收回来关注现实,然后再回过头来,把三部曲补齐。王梓夫准备在2018年年初动笔写第三部,计划在年底完成。希望这部作品早日问世,我们殷切期待着。

王梓夫简介:

王梓夫,北京通州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作家班。中国漕运文化小说第一人。退休前供职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一级编剧。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异母兄弟》《漕运码头》《漕运古镇》《梨花渡》,中篇小说集《昨夜西风》《蜜月日记》《都市里的11种爱情》,散文集《往事门前》《撒谎不是人》,还有《王梓夫自选集》(3卷),《王梓夫小说精品》(5卷)和《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王梓夫卷》(7卷)等,及影视作品多部。现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理事,通州区文联名誉主席。作品曾获得多种奖项,其中长篇小说《异母兄弟》获北京市新中国成立45周年优秀作品奖,长篇小说《漕运码头》获北京市庆祝新中国成立55周年优秀作品奖、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

责任编辑:陈莉(QC0002)作者:刘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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