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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辛之与茅盾的“封面情”

2017-08-24 15:57 北京晚报

来源标题:曹辛之与茅盾的“封面情”

曹辛之(1917-1995)是我国著名的诗人、书籍装帧艺术大师,在从事书籍装帧与封面设计的半个世纪中,他一共创作了2000余件作品,并与众多文坛大师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郭沫若、茅盾、臧克家、艾青等。其中,曹辛之在与茅盾几十年交往中留下的“封面情”,至今仍留有余香。

曹辛之是江苏宜兴人,他年轻时便向往革命,抗战开始后奔赴延安,在陕北公学、“鲁艺”求学,后来“鲁艺”选调他参加李公朴抗战建国教学团,奔赴晋察冀边区工作。1940年,曹辛之调入生活书店,在邹韬奋的领导下参加《全民抗战》的编辑工作,同时开始涉足书籍装帧和封面设计领域。“皖南事变”后,曹辛之陪同邹韬奋的夫人秘密去往香港,而当时正在重庆的茅盾与他的夫人孔德沚,也在生活书店程浩飞、经理徐伯昕的夫人胡耐秋的分别陪同下,先后秘密离开重庆,远走香港。所以茅盾与曹辛之相识,应该是“皖南事变”后在香港那段日子里的事。

但是,两人刚认识不久,就爆发了太平洋战争,茅盾在香港中共地下党和游击队的掩护下,昼伏夜行去了桂林;曹辛之则转道桂林奔赴重庆,继续从事书籍装帧和封面设计工作。后来茅盾到达重庆,在生活书店的帮助下,开始了在重庆的三年生活。茅盾与生活书店的关系由来已久,早在抗战前,茅盾就开始为生活书店写小说,编辑刊物《文学》,并与邹韬奋等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茅盾在故乡乌镇写的小说《多角关系》,就是1937年5月由生活书店出版的。1944年茅盾在重庆时,生活书店又重版了这部小说。《多角关系》的这次重版,由曹辛之担任封面设计,这是曹辛之第一次为茅盾的作品设计封面。当时27岁的曹辛之很有想法,封面右上角上,书名“多角关系”四个美术字正好组成一个方块,稳定而厚重,主题又非常鲜明;右边是一枝装饰题花,由下而上,充满动感;“茅盾著”三个字均被安排在下方,使观者一目了然。这个封面整体干净,颜色典雅,给茅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46年初,曹辛之因生活书店恢复在上海的业务而到上海工作,同时与朋友一起创办星群出版社,出版新诗作品和新诗杂志;茅盾则由重庆绕道香港,于1946年5月回到第二故乡上海。到上海后的茅盾,依然非常忙碌,其中有一件事与曹辛之有关——

当时,上海大同书店的经理张魁元请茅盾来编一套“大同文艺丛书”,茅盾同意了。为此,7月9日,由张魁元和茅盾两人出面,在霞飞路的一个餐馆宴请郭沫若、叶圣陶、冯乃超、田汉、洪深、郑振铎、冯雪峰等文友,商量丛书出版事宜。其中,针对丛书的封面,茅盾提出请曹辛之来设计,因为当时曹辛之也在上海。但过了一个多月,曹辛之还没有把丛书的封面样稿送来,于是茅盾给曹辛之写了一封信,满纸谦辞中,也暗含着催促之意:

曹吾兄:

前托代绘之丛书封面,不知已绘就否?现在丛书即待出版,专候封面,请见示后即掷下为荷。种种费神,感谢感谢。 即颂 日祺

雁冰 

八月十八日

曹吾是曹辛之的别名。通过这封信可以想见,茅盾对曹辛之的封面设计是很认可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茅盾担任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长一职,曹辛之则在人民美术出版社担任美术干部。但是上世纪40年代曾活跃于新诗舞台的曹辛之不再写诗,而是专心从事书籍装帧和封面设计工作。1956年,曹辛之主持设计了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苏加诺工学士、博士藏画集。这部画集,在1959年德国莱比锡书籍艺术博览会上获得了“整体设计金质奖章”,这是新中国文化出版界在国际上获得的第一块金牌。

曹辛之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书籍装帧家,在下放湖北咸宁“五七干校”时,他就地取材,钻研竹刻艺术,刻制了不同风格的笔筒、壁挂、臂搁等。从干校回到北京后,他又着手研究书法、篆刻、书画装裱等,许多生活中的小东西,甚至贺年卡,他都是自己动手制作。

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新年来了,曹辛之给茅盾寄去一枚自制的贺年卡。此时的茅盾,收到全国各地新老朋友寄来的贺年卡自然已经不少,但当看到曹辛之寄来的这“新奇大方”的贺年卡时,眼前一亮,玩赏良久,他立刻给曹辛之写信,以此表达谢意:

辛之同志:

接奉贺年卡,谢谢。此为您自制,新奇大方,当永藏以为宝。

新得赵清阁自制诗笺一张,此纸即是,作为复书,亦投桃报李之意,不过我这李是借来的。

匆复即颂  春祺  

沈雁冰

十二月三十日

相信在1977年元旦收到茅盾来信的曹辛之是十分兴奋的。不久后,曹辛之将陈毅所作的《满庭芳·感事书怀》篆刻成印章,计21方,又自制木版水印手拓线装书,专门请茅盾为这部印集题签,请齐燕铭来手书内封。茅盾见到曹辛之制作的这部印集,欣然为他题签:陈毅满庭芳 曹辛之篆刻。拓印后,曹辛之立即在1978年春节前给茅盾送上一册,春节后,还给茅盾写了一封信:

茅公吾师:

人民美术出版社最近要出版一套“鲁迅与美术丛书”(有五种已定稿),想请您书写封面字。今将出版社总编室信转陈,务请允准。万分感谢。

这次我篆刻的陈毅同志的《满庭芳》印集,承蒙您和燕铭同志赐予题字,增色不少。春节前曾送上一册,谅已收见。原只打算拓印二三十册赠送诸师友,不料发出后,各方友人前来索取者不绝,陆续印了一百五十份,才勉强应付过去。我擅自代为刻制的印章今已用毕,今附奉,请指正。事先没有征得您的同意,尚恳宽宥。

专此、即颂

尊安

晚 辛之上

三月二十七日

信中提到的“代为刻制的印章”,就是茅盾的“陈毅满庭芳”题字下所用的长方形篆字“茅盾”章。茅盾深知曹辛之的篆刻水平。在此之前,曹辛之曾经给茅盾篆刻过一方“雁冰”的章,茅盾十分喜欢,成为他晚年的常用印章之一。由曹辛之设计封面,茅盾题写书名,一时间成为装帧艺术界一道“珠联璧合”的风景线。

虽然当时茅盾已年过八十,曹辛之也已步入花甲之年,但两个人依然有“春天来了”的感觉。茅盾在党中央的支持下,奋力撰写回忆录,曹辛之则重新回到书籍装帧的艺术世界中。曹辛之的装帧设计水平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读书界对名人名作一书难求,可他对封面设计依然精益求精,有些封面书名的题字,还会请名家来写,以期达到完美的艺术效果,如《阿英散文选》、《文化史料》等。

茅盾去世后,为了更好继承和弘扬茅盾的文化遗产,中央决定编辑《茅盾全集》,并成立以周扬为主任委员的《茅盾全集》编辑委员会。1983年4月29日,《茅盾全集》编辑委员会在京召开第一次编委会议,决定聘请曹辛之为《茅盾全集》的艺术顾问。从此,曹辛之又开始酝酿《茅盾全集》的装帧设计事宜。1984年,第一批1至7卷《茅盾全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曹辛之为全集所作的装帧设计正式与读者见面,赢得了广泛赞誉。

《茅盾全集》的装帧,分精装和平装两种,都由曹辛之设计。其中大32开本的精装《茅盾全集》封面使用了明快的黄色绢丝纺,上烫朱红色“茅盾”二字篆书阳文印章。这个充满金石气的印章,是曹辛之亲自为全集而篆刻的。靠钉口处,轧印有一条垂直的凹线,整体质朴大方,很有气派。书脊上,一条长方朱红色块上烫金书名,书名为行书体,这也是曹辛之亲自书写的,字体端庄稳重,清秀挺拔。上下两道精致的装饰花边,使书脊更加明净、秀雅,洋溢着浓郁的文学气息。护封则选用满版实地的浅灰色,上印银灰色的茅盾的代表作《子夜》手迹,右上方是“茅盾”的朱红印章,柔和文静,格调高致。由此可见,曹辛之是带着十分深厚的感情,来为已故的一代文学巨匠、他的挚友茅盾的全集设计封面的,封面虽薄,情谊却十分厚重。

从上世纪40年代为茅盾设计《多角关系》封面,到茅盾身后为他的全集做装帧设计,曹辛之情深谊厚,茅盾地下有知,也会像原来那样,连声说“感谢感谢”的。

责任编辑:孙梦圆(QZ0004)作者:钟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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