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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舞之父”曹诚渊30余年做一件事

2017-05-10 08:39 北京日报

来源标题:“中国现代舞之父”30余年做一件事 曹诚渊:现代舞拓荒者

“现代舞其实不是外来的东西,也不是舶来品,它是每个人身体里面都有的一种很直接的艺术。”上周六(5月6日),在清华大学蒙民伟音乐厅,曹诚渊做了一次关于现代舞的讲座,同时他的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还演出了经典之作《冷箭》。

曹诚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向人们讲述他关于现代舞的理念,毕竟30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大概是因为舞蹈艺术的滋养,今年已经62岁的曹诚渊,看上去不过才五十出头的样子。

初相遇:一次“失败”演出

香港回归20年,但曹诚渊与内地结缘已有近40年。

曹诚渊第一次随香港城市当代舞团在内地演出是1980年,如今30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清晰记得那场“失败”的演出。

当时内地还没有现代舞的演出。演出前他们被告知,这是一场广东省歌舞团在内部剧场进行的内部演出,不对外宣传,观众也都是广东省文化界人士。

演出中,曹诚渊能够感觉到台下挤满了观众,甚至在舞蹈时也能感受到大家关注的目光。可奇怪的是,演出结束后现场却没什么掌声。谢幕时,等他们弯腰鞠躬、起身看向台下时,大部分观众都已经走了,“我们当时想,内地的观众肯定不喜欢我们的演出,大家还有点沮丧。”

演出结束,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一个年轻编导偷偷过来找他聊天,问了很多问题。这个编导告诉他,原来,在他们到来之前,广东省歌舞团的领导还对年轻人说现代舞是“大毒草”。没想到“大毒草”到家门口来演了,大家都想看看是啥样儿,但又怕被领导看见,所以就都赶在剧场灯亮前赶紧溜掉。

这场特殊的内部演出,就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长久的涟漪,影响了当时的观众,也影响了曹诚渊。

此后,每隔两三年,曹诚渊和香港城市当代舞团都会来内地演出。他们的脚步逐渐从广东延伸到北京、天津、沈阳、福州、厦门、上海……

1985年暑假,曹诚渊在北京舞蹈学院开设了一个短期现代舞班,授课时间一周。那时候,很多舞者还不知道什么是现代舞,已经习惯了每一种舞蹈都按照规定的程式来跳,只是有一些人朦朦胧胧地有一种想要表达自己的欲望,但又不知如何借由舞蹈来表达。

曹诚渊的第一课就让这些年轻人觉得新鲜,“我告诉他们,技术上我没什么可教的,中国舞者已经无懈可击,我只是告诉他们是自由的。”

从没有接受过这种概念的年轻人,在这短短一周的课程里,第一次发现舞蹈可以不按照一套套的规矩去做,而是可以从自己出发去创作和表达自己。当然,也有些人不能接受。“他们对美的理解是僵化的,认为不是规定范畴中的,就不是美的。”曹诚渊说。

在认识曹诚渊之前,邢亮已经跳了十几年古典舞,大大小小的奖项拿了不知多少个。但在1991年曹诚渊给他排了一个舞之后,他才发现舞蹈竟可以如此自由。

后来,曹诚渊在广州实验现代舞团时,邢亮也辞去编制内的工作去了广州,“我从10岁开始跳舞,跳了十几年,我无法想象等自己年纪大了还跳那种舞,认识你让我发现舞蹈还有那么自由的世界。”

“手把手”扶起中国现代舞

有些人称呼曹诚渊是“中国现代舞之父”,对这种叫法,他总是当作开玩笑。其实,很多时候曹诚渊就像是一个父亲,手把手地扶着蹒跚学步的中国舞者一步步认识、学习现代舞。

1987年,广东舞蹈学校与美国舞蹈节合作开设了一个现代舞大专班,那是国内第一个现代舞培训专业课程,吸引了全国各地想要学习现代舞的年轻人。但美国舞蹈节的教师每年只能来两个月,所以曹诚渊就被邀请来当翻译和客座教师。

开学前,曹诚渊发现舞蹈教室里没地毯也没地胶,国内也没有地方能买到。因为临时从国外买来不及,他就把香港城市当代舞团的备用地胶拿到广州来用。

作为从香港来的专家,按照接待规格,曹诚渊应该住在接待港澳同胞的涉外宾馆。可是为了更好地教学,他向学校提出住在学校宿舍即可。学校要给他配备专门的厨师,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那时候香港同胞买东西只能用外汇券,而且我也没有粮票、布票,只能在友谊宾馆吃饭买东西,要出去吃饭还得找人带着粮票和我一起去。”曹诚渊说,那时候香港人在内地生活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主管部门对现代舞的态度也非常谨慎,持“允许但不鼓励”的态度。广东舞蹈学校办这个班,也经历了不少内部“斗争”,即使开班后也还有很多人在紧紧盯着他们。

1991年,这个班的学生毕业。按照原计划,广东省文化厅应该组建一个现代舞团,让这些人就业,但足足拖了一年,也就是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广东实验现代舞团才正式成立。

曹诚渊很清楚一点,“对现代舞而言,全世界都没有绝对好的环境,总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艺术从来就是在不断克服重重困难中发展的。”

“所以,当时我其实还是有底气的,知道怎么做最好。”曹诚渊说。当时周围人都觉得,广东很落后,可他觉得这跟他经历的上世纪60年代的香港很相似——香港是文化沙漠,也很少有男孩子愿意跳舞,“相对而言,内地的条件还更好一些,还有许多接受正规舞蹈教育的年轻人,舞蹈演员被认为是值得尊重的职业。”

就是这个舞蹈班,为内地播撒了现代舞的种子,不仅推广了现代舞的概念,还培养出了许多明星。如今名噪国际的沈伟、金星,以及早就当了演员的张延,都是从这个班里成长起来的。

1987年9月7日,是这个班开班的日子,曹诚渊认为那是应该写入中国舞蹈史的一天。

贴钱办舞团比当“房叔”快乐

成立于1992年的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因为难寻有经验的管理者,曹诚渊便跟着自己的学生们,到了这个团当艺术总指导。

“我不在乎你们给我什么职位,但在艺术上必须由我说了算。”曹诚渊知道“艺术总指导”的名头听来响亮,但没有什么实际的管理权,所以事先就和舞团领导们做了约定。

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带着“实验”二字,就是被允许可以犯点错、做点别人看不惯的东西,而曹诚渊的香港身份更像是一道特别的“护身符”,让他们的步子可以迈得更大一些。

有一次,一个演员排了一个和时间有关的作品,背景上有个圆形,用演员的双臂来做指针。在节目审查时,一位领导觉得那个圆形容易产生误解,希望他们能改一下。只有曹诚渊敢于反驳,并解释作者的意图,坚持不改动。后来领导们也慢慢习惯了他说“不改、不改”,干脆由着他们自己去发展。

艺术理念的屏障可以打破,但经济账就没那么简单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在广州这样开放的城市,年轻人受到的诱惑也更多。当时舞团的演员一个月工资只有100多元,而他们去夜总会表演一个舞蹈节目就能挣100多元。曹诚渊特别理解年轻人面对这种收入差别时的心态,也明白通过政策来给他们涨工资也没那么容易,于是提出自己给舞团成员增加补贴,每人补贴1000元到1500元不等。

这种做法,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曹诚渊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我在香港就是这么做的,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这么做,只是当时内地刚刚开始发展,大家才觉得这样做很奇怪。”

就像很多人喜欢艺术品就购买艺术品,并建立博物馆与公众分享艺术品一样,曹诚渊认为,自己为现代舞团投入,是因为自己喜欢现代舞,愿意通过这个平台和公众分享现代舞。

这么多年来,从香港城市当代舞团到广东实验现代舞团、广东现代舞团,再到北京现代舞团、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曹诚渊一直在用家里做生意的钱补贴自己的舞蹈事业。在他的价值观里,在文化繁荣的社会,钱不再是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如果不运营舞蹈团,我可以每年买一套房子,变成‘房叔’,可是我住不了那么多房子,还是拿来做舞蹈团、和年轻人在一起让我觉得更开心,觉得自己也年轻了。”

让曹诚渊欣慰的是,随着观众的支持,政府的资助越来越多,现在他需要自己投入到舞团的钱越来越少了。

“从没有牺牲了什么的感觉”

北上30余年,曹诚渊经历着拓荒者的不易,更享受着拓荒者的快乐。

初到内地,他曾有很多不适应,觉得领导们的要求较多、观众看演出好吵闹……可是,随着相处时间越久,了解越多,认识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和官员们聊天,发现大家其实有很多共同语言,彼此的想法是可以沟通的;而观众的吵闹其实是因为大家习惯了以前在戏园子看演出,觉得好的表演就忍不住要评头论足,而并非不尊重演员,“只要你耐心去说,他们就会安静下来。”

在曹诚渊看来,很多时候误解是心态问题,“以前很多人觉得,只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最正确、最好的,其实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坦率说,当时一些香港同行也不理解曹诚渊,觉得内地有很多未知因素。可是呢,他一来就注册了国航会员。同时,他看到的是香港人所不了解的内地,“我在广东看到他们的文化大院,各个艺术门类的人聚集在一起交流,非常幸福。在香港这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是商业化的;在内地,舞蹈团能有很大的排练厅,可是香港城市当代舞团成立30年了,还在一个不到100平方米的民用房间里排练。所以我当时就很看好内地的未来。”

有一次,曹诚渊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了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转播的一个颁奖礼,有个颁奖人发言3分多钟,讲的是电影理想。他觉得这个带着香港腔的电影人说得很好,再仔细一看,意外地发现这个人居然是演员杨千嬅。

“只有在内地,她才有时间、有空间说出这样一番话,让我们觉得她其实是一个有思想有修养的演员。在香港,她就是‘没脑子’的代表,其实是没有人给她时间、空间去说理想。”从杨千嬅身上,曹诚渊也看到了自己这些年在内地的经历,“要是没有内地这个空间,我可能二三十年前就不做舞蹈了。”

曹诚渊喜欢做“拓荒者”的感觉。对“拓荒者”而言,香港的空间太有限了,内地则似乎开拓不完,让他的艺术生命更为长久。

如今,一线城市现代舞已经得到普及,他又启动了“青年舞展”等项目,帮助在一线城市之外推广现代舞的年轻人。目前,这个活动已在15个城市开展,现代舞传播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广泛。去年,曹诚渊辞去了在广东现代舞团的职务,留出更多时间去更远的地方,和那些在二三线城市普及现代舞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去帮扶他们,“就连新疆的石河子市我都去过了,现在只有吉林、河南没有去了。”

有人觉得曹诚渊牺牲了很多,可是他却说:“我从来没有牺牲了什么的感觉,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人,像海绵一样等着你给予他们新的东西,你有一种自己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大家一起做你喜欢的事,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人物小传  

曹诚渊,1955年生于香港,从小即对舞蹈有浓厚兴趣。1979年创建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自任团长兼编舞。1991年任广东现代舞实验团艺术总指导及北京舞蹈学院青年舞蹈团艺术顾问;1999年任北京现代舞团艺术总监,在北京首次发起“现代舞周”活动;2005年创建雷动天下现代舞团,出任舞团总监兼艺术总监。现任广东省舞蹈家协会副主席。

30多年来,他为香港及内地舞团编排了《昆仑》《中国风·中国火》《逍遥游》《三千宠爱》《三个浪漫的中国人》《鸟之歌》《寻找大观园》等作品,其作品曾获邀参加多个国际艺术节。

责任编辑:张嘉玉(QC0006)作者:牛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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