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每天晚上有近百场的演出,音乐会、歌剧、舞剧、芭蕾舞剧、话剧、儿童剧,甚至马戏,几乎所有的表演艺术门类都在每年10月至来年3月这个集中的演出月份轮番上场,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取舍。仿佛进入了一个戏剧的海洋,如果你是一个热爱戏剧的人,那里就是天堂了。
真正体现俄罗斯深厚戏剧艺术传统的,是遍布城市各个角落、规模不等、风格各异的剧院。这些剧院位于城市的四面八方,大多乘坐地铁就可到达。老牌的剧院,比如莫斯科高尔基艺术剧院、莫斯科契诃夫艺术剧院、瓦赫坦戈夫艺术剧院、马雅可夫斯基剧院、现代人剧院等等,几乎占据着交通便利的临街位置,霓虹灯招牌让你远远就能看见它们;而大多数剧场,尤其是近二十年新开张的小剧场或者戏剧工作室,比如青年观众剧院、莫斯科现代派剧院、小舞台剧剧院、幻想剧院以及新出现的实验剧院等等,要找起来就会让你费些周折了。盛装的观众彬彬有礼、略显兴奋的表情,都表明着人们把来到剧场的日子视为节日。
能把代表俄罗斯最高成就的剧目和导演请到中国,是整个中国戏剧界的梦想,这梦想因为昂贵奢侈、光环耀眼而显得遥不可及。
但奇迹降临了,2017年3月4日,拉开第七届林兆华国际戏剧邀请展大幕的是俄罗斯戏剧大师列夫·朵金执导的《兄弟姐妹》。列夫·朵金在整个欧洲的戏剧舞台上都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自带光环之多,随便摘下来一个都足以让笔者头昏目眩:俄联邦功勋活动家、俄联邦人民演员(俄罗斯演艺界的最高荣誉)、俄联邦总统奖、欧洲戏剧奖、各种政府奖和国家奖更是拿到手软。此外,朵金还是欧洲剧院联盟荣誉主席、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会员。
1944年,朵金出生在斯大林斯克(现已更名新库兹涅茨克)市,一年后,全家迁回彼得堡。少年时期,他曾在列宁格勒青年创作剧院学习戏剧,师从杜布罗温。1961年考入列宁格勒国立戏剧、音乐与电影艺术学院。1966年,大学刚毕业的朵金完成了自己执导的处女座——屠格涅夫的《初恋》。随后,他在列宁格勒少年剧场工作期间,执导了数十部作品,包括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自家人好算账》(1973年)等。1975到1979年间,朵金在彼得堡悲喜剧剧院供职,先后执导了冯维辛的《纨绔子弟》和豪普特曼的《罗扎·伯恩德》,以及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说改编而成的《温顺的女人》等。
纵观朵金半个世纪的戏剧人生,从彼得堡小剧院的艺术总监到剧院掌门人,朵金用自己的方式反思戏剧和人生、真实和虚幻、自我和他我的关系,以极强的形式感、节奏感和丰富的舞台经验,完成了戏剧对灵魂与生命的透视。
然而,戏剧的意义并非只停留在舞台上供人欣赏这个层面。戏剧存在并发展的意义应该在于艺术与当下的对接。朵金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对于我而言,艺术这个词不需要任何形容词的修饰,不管是当代的,还是非当代的,也不管是现实的,还是非现实的。如果这是艺术,就它不可能是非当代的,即便创作于很多个世纪以前,那它始终还是会成为当代的。任何一个修饰艺术作品的形容词,在我看来,都是在怀疑这部艺术作品的价值。”
是的,戏剧的当代性既体现在剧场内各种美学的革新中,更体现在剧场外对社会上各种文化的渗透与思考上。城市的快速发展、日趋狭小的生存空间、日渐加快的生活节奏、无限膨胀的各种信息、物质对心灵的挤压,这一切让人们时刻感受着生存乃至生命的焦虑,谁能幸免?人类的精神生活需要宣泄,而最有效的宣泄方式就是戏剧。纯粹的戏剧最能体察人类精神的基本需求。
列夫·朵金师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门生鲍里斯·佐恩。他在祖师爷创立的“体验学派”的基础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生活戏剧”。探索的过程是孤独的,但是,列夫·朵金一直秉承着一个匠人的精神,远离社会中各种心浮气躁和“速食”经济带来的利益层面的满足。他对自己的职业满怀敬畏,他对舞台充满了执着,他关注作品的细节,不断追求完美和极致,希望能给观众带来无可挑剔的体验。朵金真的是将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勇于创新的工匠精神融于演出的每一个细节,做出打动人心的一流作品。
谈到自己戏剧生涯中遇到的挫折,朵金坦言“关于犯错:一方面,我一直在和自己说,你有权利犯不止一个错误,可以犯很多个错误。因为,如果不这样想,那你就会止步不前。即便前行,也不一定会迈出正确的步伐,戏剧——这是一种探索,一种侦测,寻找某种未知事物。当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你还是会自责,懊恼不已。很遗憾,这就是一段没有答案的心路历程。”
作为一个戏剧人,列夫·朵金在潜移默化中训练自己具备角色扮演、角色分离和角色转换的意识及能力。在演员面前,他是雷厉风行、才华横溢的指挥者,在观众面前,他是善于沟通的聆听者,教会观众挖掘生活中的戏剧性元素,在晚辈面前,他是慈祥的长者,在妻子面前,他是体贴温柔的丈夫,而在社会面前,他则竭尽所能思考,如何在戏剧中表达对社会的关切、如何呈现人类遭遇的危机与挑战。
作者:马琳 俄罗斯文学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