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度哽咽后,终于读完了吕延涛的新著《老乡:对中国西北一个移民村庄的一线调查》(以下简称《老乡》)《老乡》。
《老乡》一书把中国西北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村庄——顾山村,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吕延涛先生以记者的敏锐眼光和文化人类学的专业背景,真实而细致地记录了这里八十几户人家的生存状况。作者力图从自然地理环境、饮食风俗、婚丧嫁娶等方面,分析研究顾山人的生存、精神、文化、教育等的互动关系和文化变迁,从一个个农民的喜怒哀乐中了解他们的现实生活状况,理解他们的坚守,感触他们对前途的担忧和憧憬。
《老乡》的调查,聚焦在顾山村张姓家族的变迁,通过对一个个普通农民命运变化的记述,以“切片”的方式,生动展示了当下中国农村的状况。
作者的调查涉及了顾山村各个层次的人群,有勤勤恳恳种地的农民张志选、姬秀莲,有当了13年村干部的张万山,有“一个人的学校、全村人的老师”张万钧,有年轻而受人尊敬的阿訇马西平,有五年没有见到妈妈的“留守儿童”张树高,有在银川打工多年但从没有去过旅游点的张平,有村里的第一个包工头张治忠,有移民走了又回来的张鹏、马梅,有一群天天翻山越岭去上学的娃娃……这些个体的汇聚,立体呈现了现代化背景下一个村庄的状态,为我们了解农村、农民、农业提供了难得的样本。
作者从顾山村的社会群体共性中着力探寻群体之间的差异化,这就需要大量的走访、记录、寻找被采访对象。事实上,要完成这样的乡村调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以说,如果没有作者与顾山村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背景,如果没有同去干部的群体参与,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次调查,更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深度。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与一般的社会调查不同,《老乡》完全采取真实姓名展开记录,这样的记录是要经得起顾山村老乡的“审阅”的,《老乡》也因此在文化人类学研究中树立了自己的独特价值。
《老乡》也记录了一个游浪家族的命运。顾山张姓家族没有族谱,过往历史靠老人们口口相传。据老人们说,他们的祖先是从吉尔吉斯斯坦迁来陕西的。150多年前,顾山张姓家族三兄弟又从陕西迁到顾山一带的川里,100年前买下了顾家山,此后一直在此繁衍生息,至今已发展到52户人家,300多人。顾山村在很多方面依然保存了他们早先的风貌,尽管现在顾山的社会结构由于全球化、城镇化的冲击出现了松动,但总体来看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社会调查,最难的是走入人的内心,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老乡》很值得称道的一点,就是真实记录了顾山农民们的心声。我在法国的老师、著名文化人类学家Robert Gessain(他是研究爱斯基摩人的专家)曾说:要得到真实而有价值的第一手调查资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学会用当地的语言去交流,才能排除障碍融入到他们中间,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成为他们的朋友。
在这方面作者做到了。延涛出生于陕西礼泉县农村,说一口地道的陕西话,与顾山村农民在语言交流方面没有任何障碍。另外还有一个机缘巧合——顾山村的中老年男人大多数曾到礼泉一带撵场、当过麦客,农民们都把作者看成是老乡,是能交心的朋友,亲切地称作者“胡子老哥”。更重要的是,作者也曾经是农民,让他能迅速走进农户中间,和他们平等相处,没有俯视,没有猎奇、没有怜悯,对他们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
怎么样才能激发贫困地区的内生动力?作者站在顾山人的角度,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作者认为,要激发内生动力,首先得尊重农民的选择权,在尊重平等的基础上对他们进行帮扶,倾听农民内心的呼唤,从他们的民俗、民情、民风和所处的生存环境等出发,给他们选择发展路径的权力。
激发内生动力,还需要从顾山村的实际出发,制定符合顾山人期盼的政策,切不可把顾山人简单地迁走了之。虽然顾山农民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终日辛苦地劳作,过着外人看来不怎么体面的生活,但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烟火”味道的生活。这是他们用劳动换取的有底蕴的生活,是踩在自己土地上的踏实的生活……土地是农民的命,是国家的根!移得走“最后的村庄”,移不走亘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