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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记录者”秦思源留存老北京渐次消失的声音

2018-12-04 08:04 北京青年报

温饱之后,“青睐”带您追求更高的人文品质

旧时光里环绕天空的鸽子哨声,游商生意人忽远忽近的叫卖声,老式自行车擦身而过留下的车铃声……这些已经几近消失的老北京声音,最近在前门大栅栏重又鲜活起来。

不过,它们的存在换了面貌,被镶嵌在了北京坊商业中心公共区域的长椅中,作为北京坊公共艺术计划的一部分。人们路过、坐下,这些仿佛穿越般的声音便会随机播放,拉着人们回到老北京时空,以声音为空间背景再现游商文化。

这些声音的记录者和留存者,便是47岁的英国人秦思源。由他收集并整理的这些老北京声音,便是自小在北京长大的他对这里最深的记忆。

11月15日,一个初冬寒风渐起的午后,找一间咖啡馆,捧一杯热茶,围一张长桌,北京青年报“青睐”会员们与秦思源先生分享共叙中国首例公共声音艺术作品“声坊”背后的故事。在这里,他让大家进一步明白了声音与记忆的微妙关联。

“京片子”老外长在胡同 学的是中国功夫

秦思源有西方人典型的深邃眼窝和高挺鼻梁,一张嘴却是满口地道的北京腔,“瞎得瑟”“咕噜”等俗语张口就来,儿化音也说得毫不费力,闭上眼睛听简直跟北京人没有什么差别。甫一开头,秦思源便说,有必要从一个自我介绍开始,因为了解了他的成长经历,便能理解他现在所做的事了。

秦思源是中英混血儿,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从小在英国生活。不过,秦思源的祖辈却都是地道的中国人。秦思源出生在文化世家,外祖母凌叔华是与林徽因、冰心齐名的“民国三大才女”,外祖父陈源(笔名陈西滢)则是著名的文学评论家、翻译家。

1979年,8岁的秦思源正式跟着父母来到北京,并在什刹海体校学功夫。他还参演了当年轰动一时、由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小子》。什刹海体校的孩子多是在胡同长大的北京孩子,秦思源与他们玩在一起、长在一起,也在无形中勾勒出了他对老北京平民百姓生活的基本图景。

成长的经历,让这个“老外”对北京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情结——这主要体现在他对这里的历史和过往保有持续的好奇心。回英国后,秦思源坚持继续学习中国文化。

1991年,秦思源第二次来北京。在那个中国摇滚音乐的黄金时代,秦思源还组建了名噪一时的“穴位乐队”并担任主唱。

1995年,秦思源回到英国完成学业,并于1997年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中国语言与文明专业毕业。在此之前,他的中文水平仅限于听和说,在读和写方面都有所欠缺,但他有目的地训练读写能力,中国文化的魅力让他在学习中不断感受到新的刺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学上瘾了”,以致后来在英国的工作也跟中国有关。在搬到北京定居前,秦思源是大英图书馆的一名研究员,1998年到2002年,他为大英图书馆的国际敦煌学项目工作。这个项目致力于促进在敦煌发掘出土的大量古代文献的收集和研究,并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建立了项目的北京办事处。

几年后,秦思源发现这一行虽然有意义可自己却不是真正喜欢,在顺风顺水的职业前景面前,秦思源选择了辞职。2002年,秦思源搬到中国,开始作为一个艺术家广泛地在中国、欧洲和美国举办展览。虽然30岁之前并没有从事过艺术相关的工作,凭着他对艺术的激情和热爱,他还是毅然决然回到北京。

秦思源的妻子也是中国人,她跟着丈夫也一起回到了北京,租了工作室开始艺术策划方面的工作。回国之后,秦思源以艺术策展人的身份活跃在艺术领域,策划过一系列的实验剧场、声音艺术及当代艺术项目,并主导了“北京声音博物馆”的建成,以研究和共享当代声音、历史声音及声音艺术。对声音的敏感及对老北京文化的着迷一直驱动着他的创作。

藏于北京坊公共座椅 宛如消失在岁月中的声音舞台剧

“声坊”项目便是秦思源的最新创作,他锁定前门大栅栏地区作为目标播放区。他说:“北京南城一直保留了一些老北京的生活方式、一些玩法,所以它就含有很多活跃的声音文化在里边。而北京坊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它既有老北京的历史,又跟现在新的当代建筑可以融合,和这种商业的文化气息有一个连接。”

在前门北京坊开放的公共环境中,“声坊”的声音系统被安装在人们可以坐下来休息的街边木椅下。日常情况下,这个声音装置不会一直响,只有坐下来才会偶尔有声音传到耳中。这些老北京的声音和前门的环境相互融合,又与天安门一步之遥。若隐若现的声音只有被单独抽离出来后,才被听者意识到与人的过往记忆之间的联系。

“声坊”每日从上午10点到晚上8点随机播放偶发声音,整点播放5分钟的声音剧场,为听众提供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官体验。随机时段中,八台播放器将混序播放不同的老北京声音,艺术家通过对播放时间的间隔控制,循序渐进地把听众带入老北京的情景氛围中,如同置身于老北京的时空深处。

“5分钟,就像一个声音小剧场一样,有头有尾地形成一个故事,它被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反映北京的游商文化,冬天能听到鸽哨和驼铃,春天能听到游街串卖的小商小贩的声音,夏天就是卖冰沙的声音等等。”岁月的自然流动扑面而来。

在“声坊”项目里,只要进入或者不经意路过,听者就可以获得一个无形的综合体验。“我就是想把这些声音变成抽象背景声,人们听到就会恍惚一下。”为此秦思源特意将音量设置得小了一些,让路过的人听到不会吓一跳,同时也没有突兀感,而只会觉得环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整点时段中,装置将通过控制每个声道之间声音的连续性与空间定位,根据座椅下音箱的排列顺序,还原叫卖声从身边擦过、骆驼队慢慢由远及近的行走,以及鸽子哨在天空中的环绕。缥缈的声音叙事让听众宛如置身于一场消失在岁月中的声音舞台剧。

“在北京坊安装这些设备的时候,我就见过一个大爷,在这边听到我录的鸽子哨声还以为是真的,还真的抬头找天上有没有鸽子飞过,以为是真的,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秦思源说,这正是他想要带给人们的感受。

声音项目是解不开的情结 因种种困难曾一度停滞

在秦思源的童年记忆里,各种形态的声音拥有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许多声音随着城市的演变和发展却再也听不到了,这让他觉得十分可惜。老北京那么多有意思的声音文化,为什么不能记录下来呢?

“老北京的鸽哨声以前我小时候天天能听到,为什么我们现在听不着了呢,这又会引起其他的争论;还有人说我最喜欢的是小时候打枣的声儿,拿那个搪瓷盆接枣,梆梆打枣树,枣就从枣树掉到屋顶,然后咕噜咕噜滚下来,拿着搪瓷盆来接,哎哟!全都回想起来了,然后很多不同的话题就此展开,其实想起来的是那个时候的生活和日子。”

关于声音的项目,其实四年前就已经开始启动。2013年,秦思源启动了声音项目“都市发声”,当时他在英国使馆文化处工作,邀请了几位英国实验音乐家,体验北京的声音环境,然后根据这个体验进行创作。他自己大范围地收集声音主题和素材,也征集,也自己找,并把这些成果放在了位于史家胡同的自家祖宅里,设立了声音博物馆,也就是现在史家胡同博物馆的其中一个展厅。

所以,前门北京坊的“声坊”项目其实就是史家胡同博物馆里声音博物馆项目的一种延续。刚做声音项目的时候,秦思源自己心里也没底,觉得太偏门了,担心人们没有兴趣。结果没想到的是,包括媒体和大众都对这个很感兴趣。

声音项目并没有做到秦思源设想好的程度,因为无法找到合适的资金来源支持模式,这个能勾起他和许多人回忆的项目刚起个头就停了。“没钱没法继续做,这特别难做,想录一个声音要花好多精力、好多钱,也要用比较专业的设备来录,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四年间,他拒绝了大部分媒体的采访,但心里一直对声音项目有一个解不开的情结。直到今年,他决定重新启动声音项目——“声坊”被中国国家画院公共艺术中心“焦点计划”收入,成为中国首例置于公共区域的声音艺术装置。“这个主题具有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如果不做,就是一种浪费。”

声音是“个人体验史”听老出租车的打表声  身体产生强烈反应

四年前启动声音项目的时候,秦思源曾经利用广播电台跟北京老百姓做了一个比赛,就问一个问题:你最喜欢的北京声音是什么?目的就是为了广泛征集属于老北京的声音。

“我当时听了十年前的出租车打表声,也是民众录下来的。哎哟,我一听到那个出租车打表声,一下子我的这个身体体感非常强烈,回到了零几年。那个时候我能够感受什么,整个的状态全回来了。”

秦思源猛然意识到了声音的价值,它不单单是一个记忆,其实承载的是整个身体的体验——声音就是有这种能量,能把人的所有感官感受拉回到以前的时代。

不过,他觉得,如果仅仅是“穿越”,可能这件事还没那么有意思。

“我们都习惯看历史,其实都是别人的历史,或者说是宏观的历史,比如各种大事件。而其实有时候,你是在这些大事件里边的,声音就可以成为一种媒介,让宏观的历史变成个人体验历史,就是完全相反的一种历史,是一种个人感受的历史,而不是一个什么大事件的历史。”

大时代、大事件里的个体记忆,以小见大般地反映了一个地区、一个时代的变迁。前门大栅栏地区的北京坊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街区,更是一处历史与现代的交合点,人们经验与记忆的储存地,也就是最适合以小见大、用声音的个人体验史记录大历史的地方。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对北京前门大栅栏地区的劝业场一定不会陌生,50年代末,这里曾经是热闹的国营商场,主销珠宝玉器、金属器皿、各色布料,同时出售日用百货、皮货、五金电器等;到了70年代,“劝业场”易更牌匾,改为“新新服装店”。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繁华的前门大栅栏地区逐渐归于平静。这些对于秦思源来说也不陌生,所以他选定了前门,选择了他熟悉的与游商文化相关的声音,这正是属于曾经繁华的大栅栏地区的声音。

最近一次让秦思源产生“声音就是个人体验史”想法的,是他录的一个老缝纫机的声音。他通过微博问:谁家有一个老缝纫机?最好在北京。最后还真找到一家人非常合适。这个人是位大学老师,父母都80多岁了,老太太特别慈祥,她的老伴由于中风不能说话。秦思源去到他们家,发现尽管这台缝纫机是60年代买的,但保养得特别好,还跟新的一样。回忆起缝纫机经历过的岁月,很多家里发生的故事便浮上心头,老人激动得直掉眼泪。

这让秦思源很感慨,“就这么一个普通的东西,它都能跟每个人产生深刻的关联,机器没有感情,但生活的感情对人来说是很深的。一个声音就可以唤起一位老人几十年的回忆。”

声音与生活的关联其实也在记录着每个人、每个家庭的体验史,这也许就是声音的深层精神价值。

从史家胡同的声音博物馆,到北京坊的露天声坊装置,秦思源用自己的创意和设想还原着内心深处童年时老北京留下的印记,其实也重拾着每一个老北京人心目中那些渐次消失的人、事与物。

目前,“声坊”装置被北京坊公共艺术计划永久收藏,秦思源与老北京声音的不解情缘,还将继续下去。

互 动

问题1:收集声音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秦思源:收集声音不是一件易事,最难录的就是叫卖声。一开始是请民俗表演的吆喝艺人来录制,但是,由于表演属性,这些吆喝声大多经过了艺术化处理。于是,我把声音博物馆的起始年代设定在上个世纪30年代,因为当时的老人依旧健在,能够回忆起声音是否准确。

鸽子哨声也是,全世界都玩儿鸽子,可是只有北京人会把哨绑在鸽子的尾巴上使它在飞翔的时候出声,这就是属于北京的特色。想要清晰记录这种声音也不容易,如果我在市区里录鸽子哨声,我没有办法排除掉市区里的背景杂音而只捕捉到单一的鸽哨,所以我是去河北找的鸽子,又找了相对安静空旷的地方录的,挺费劲的。

问题2:你最近一年在公众面前的曝光度变多了,还参加了综艺节目,是不是出于宣传的考虑?

秦思源:我觉得为了项目还是有必要参加一些综艺节目、真人秀节目什么的,不应该有艺术家的架子,应该融入到一个综艺的气场里面去。重要的是传达我的内容和想法,让年轻人觉得这个好玩,也想参与。我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项目,并且喜欢它。

问题3:你录下的所有声音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保证没有后期吗?

秦思源:对,都是真实录制的。虽然有些行当的叫卖声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没有时间机器回到那个年代,但是现在有些艺人可以表演这些,我录了很多,挑选相对真实的,跟记忆里比较相近的,有些太夸张、太美化的我就不用。我也会给老人家听,如果他们说这挺像的,那就可以。其实,因为当时也没有一个标准,游商本来就是为了谋生,每个人叫的是不太一样的。

同时我们又录了很多环境声,风声、雨声、知了声、自行车的声音等等,尽最大程度去还原特定历史时期的胡同环境的声音,做到尽量准确。

问题4:你做这个项目是有一个团队,还是完全自己一个人做?

秦思源:内容的策划、选题的寻找和录音等等实际工作,都是我自己完成的,有收集、有还原。首先我会拟定一条主线,用这条主线推进故事,再用声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老北京的声音,目前我锁定的主要还是胡同里的声音,比如以鸽子哨、叫卖声为主,因为这是我熟悉的环境,也是我童年记忆中的北京。

责任编辑:陈莉(QC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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