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文化带·园丁笔记 | 生命的河

2018-07-02 14:55 千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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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张承志在自己的小说《北方的河》中有这样一段关于永定河的描写:“你就是多少年来自由自在,迁徙无常,河道如麻的永定河。他失望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这条细浪汩汩的流水。简直是可怜巴巴。他不能理解的瞧着水上的鱼鳞细浪,永定河一湾清波正在灰色的沙滩上排响着单调的哗哗声。”当我初读这段文字时,就被作者平淡如水的描写深深震撼了。的确,它太平凡了,它每天陪伴着我,默默的,使我近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是正是这种沉默的执著,使它在不经意间侵入了我的灵魂。

爷爷的河

爷爷离开人世已经十五年了。记忆中的爷爷总是一到冬天就拼命的咳,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常常听得我惊心动魄,总是担心会把五脏六肺都咳出来。我经常劝他老人家去医院就医,而他的答复总是一句话:“老毛病了,过了冬天就好了。”

要说这个老毛病可真是有历史了。

那是距今大约六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当时,日本鬼子正在华北平原肆意的烧杀抢掠,爷爷所在的敌后抗日武工队和鬼子展开勇敢机智的战斗。一次,爷爷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和同志们走散了,在永定河的上游——桑乾河畔遭遇了鬼子的小分队。由于人单势孤,爷爷只好且打且退,顺着大河跑了三天三夜。自己的喘息声、鬼子的喘息声几乎响成一片。凭着熟悉的地形,最终爷爷捡回了一条命,也落下了一生的病。

每当我读丁玲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时,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爷爷。后来由于爷爷重病在身,没能和大部队继续南下解放全中国,而是留在了大河的身边,也留在了丁玲的小说中。生产队为了照顾爷爷,给他安排了一个轻省的活计。爷爷的工作是为生产队放马。我常常看到爷爷赶着一群马儿来到大河边,马儿在悠闲地啃噬着青草,爷爷则出神的凝望着大河,我不知爷爷在想什么,是否又想起了顺着大河跑的那三天三夜?是否在怀念那一个个已经永远逝去的年轻的战友?爷爷的心事可能只有这条默默流淌的永定河才能知晓吧。

爷爷的河是一条英雄的河。

父亲的河

父亲出生在永定河边的一个小山村。奶奶在生下父亲后,又陆续的给他添了五个兄弟姐妹。贫困的生活让父亲过早的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初中没毕业,父亲偷偷抹着泪离开了自己热爱的学校。从此,永定河边便多了一个孱弱瘦小的身影。白天,他扛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锄头去河边的地里除草耕作;中午又趁午休的时候挽起裤腿下河摸鱼捞虾为弟弟妹妹们打打牙祭;晚上则披着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河边打水。在父亲幼年的记忆中,永定河承载着永远没有尽头的劳作。

十八岁,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个生命的转折点。这一年的秋天他穿上了军装。在即将离开小村庄的前一夜,父亲来到了永定河边,他流着泪向这条大河告别,告别他沉重的瘦小身影,告别他深爱又痛恨的小山村。第二天,父亲胸佩大红花沿着大河奔向自己崭新的生活。

在北方一条更有名的大河边度过了三年爬冰卧雪的军旅生活,父亲却一日更比一日的思念起自己的大河来了。白天那个生龙活虎的棒小伙却常常在午夜梦回时为自己的大河而泪湿枕巾。唉,真是没出息。在长长的叹息声中,父亲放弃了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了永定河边的一个小小的国有粮库。在大河边过起了有滋有味、脚踏实地的小日子。

父亲的河是一条艰辛奋斗的河。

我的河

我的到来,给我们这个幸福的小家庭带来了新的欢乐。在父亲的描述中,我经常赖在他的怀里,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反复叫嚷着:“去河边、去河边。”因为只要父亲一把我放在河边,我就迫不及待的把小脚丫放在温柔的河水中,于是,咯咯的笑声便飘荡在父亲的心间。                          

等到离开父亲的怀抱,我便整天流连于大河的左右。

春天的大河两岸,草长莺飞,孕育了一个冬天的美丽喷薄而出。我和小伙伴们可不懂得如何抒发对大自然的感慨,我们女孩儿关注的是谁的花环编的漂亮,而男孩子们则对红红的桑椹更感兴趣。聒噪的蝉鸣让大人们烦躁不堪的时候,我们却欢叫着涌向大河。扑腾累了,河岸边便出现了一字排开的一排光屁股。从头到脚晒得焦黑似碳。片刻宁静之后,不知是哪一个淘气包,捡起一颗小石头,使劲的把它投向河中心。石头飞快的落向水面,只听见深沉的咚的一声。“我扔的石头远”、“我扔的才远哪”。一阵叫嚷声中,小黑泥鳅们全都蹦了起来,争先恐后的捡起石子朝河里扔了起来。秋天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收获”的季节。白天我们游荡在大河两边的山坡上、田地里。打红枣、烤玉米、拔萝卜、烧核桃……以至于大人们不得不派专人“监视”我们的行动,以便把生产队遭受的“损失”降低到最低。傍晚,我常常和母亲一起来到河边,母亲一边洗衣一边给我讲关于大河的古老传说。我则一边听一边琢磨着冬天快来了,我得让父亲赶快给我做好冰床(我们这里一种滑冰玩儿的玩具)准备向伙伴们炫耀我的滑冰技术。好不容易盼到了大河封冻,我们“浩浩荡荡”的滑冰队伍开上了大河。由于有组织无纪律,我们常常是磕碰的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在父母的责骂声中又悄悄计划着第二天的行动。我的大河,一路走来,流淌着我的欢声笑语,把一个个青涩日子妆点的如梦似幻。

我的永定河是一条欢乐的河。

寒来暑往,转眼间,我也已经身为人母了,每年的寒暑假,儿子都吵着回姥姥家。于是在儿子的一路欢笑声中,我们举家奔向我的小山村、奔向我们的大河。父母近几年越发的苍老了,我们的每次归来,对他们来说都像是盛大的节日。而常常挂在他们嘴边的心事便是有时间回来盖房子吧!退休后在村里有个落脚之地。每每我也总是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吧,退休之后就回来守着您!的确,一句放心不但是我对母亲的承诺,更是对自己心灵的承诺。因为,这里是我的出生之地,更是我的心灵的归宿。因为,这里有我的大河!

(作者:张鹰,北京大峪中学分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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