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灯暗下，朝阳9剧场的舞台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视频中的主角是一群舞者，他们在练功、揣摩动作、沉思冥想，一切看起来没什么稀奇。直到镜头拉近，很多人脸上的皱纹暴露了他们的年龄。他们所在的大妈现代舞团是我国第一支高龄现代舞团。舞团一共40人，三十三女，七男，平均年龄57岁。当视频结束，灯光随着音乐亮起，一位大妈拖着自己的拉杆箱走上舞台，这支舞团的首秀正式开始了。
拖着拉杆箱的人叫关心，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现从前在社区舞蹈队时，每天拖着服装箱挤地铁的奔波感。她的身后，越来越多的舞者鱼贯来到舞台上表演。60岁的桂美筠一直在紧张兮兮地走来走去，她手里好像捧着东西，时不时焦虑地低头查看。原来她退休前做财务，每天的工作就是对账、对账、对账。因为怕出错，她总是手不离账本、神经紧绷。59岁的王元起，因为一向缺乏节奏感，动作总是踩不到点上，可他一听音乐就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在台上游走。
在24日晚这个时长30分钟、名为《随心舞动》的作品中，90%的舞蹈都是他们从自己的生活中领悟、提炼、创作的。而如此日常的动作出现在舞台上，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们是在跳舞，而非过日子，是因为舞团所有人都经历了两个多月的“魔鬼训练”。
今年6月，大妈现代舞团由朝阳区文化馆组建。现在社区里的舞蹈队大多练习民族舞、交谊舞，颇为时尚的现代舞却无人会跳。于是，文化馆决定培养出一支群众性的现代舞团，让大家感受到这种艺术形式的美好。
可是来训练的第一天，大妈们就不好意思了。
“我甚至觉得这太可笑了。”舞团成员彭焕如说，“教练让我们两两对视。对面的人都不认识，要盯着人家的眼睛一分钟，结果不是把眼睛挪开，就是想笑。”还有次训练，教练要求每两个人靠在一起，不能分开，只要一个人动，另一个人就得跟着自然地动。开始的时候，秀秀阿姨无法完全听任肢体放松地靠在另一个人身上，舞伴一动，她险些摔在地上。
教练还让大家像婴儿一样在地上爬。“像婴儿一样爬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觉得我就是一个小生命，我像微风下的小草一样，是和它们一样的小生命。”姜惠文回忆，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美好。
舞团的教练依柔来自意大利，是现代舞“接触即兴”领域的著名倡导者。她介绍，“接触即兴”就是主张人人皆可舞，只要掌握身体律动、呼吸调整、重心转移、滚动和承托等基本技巧，人们就可以把身体的即时反应变成舞蹈，进而听从内心的召唤，放空自己。而这些主张就是通过一些看起来很奇怪的训练，灌输给学员的。
“以前跳民族舞，要求一定得端着，得数着一二三、二二三来跳，得刻苦练习规定动作。可现代舞完全相反，没什么规定动作。老师让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不许数拍子，而是身体放松，心灵也跟着放空。”李敏说，渐渐地，大家学会了让自己的身体和心境都回归平静，回归纯净和自然。“这甚至改变了我对人生的理解，整个人也变得更加平和了。”
如今，伴随着现代舞大师皮娜·鲍什曾经用过的舞蹈音乐，这种平和、自然的现代舞正通过大妈们并不年轻的身体呈现在舞台上。可你会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