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衡哲:她写出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

2016-06-24 15:58 北京晚报

打印 放大 缩小

来源标题:陈衡哲 她写出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

我若出了牢笼,

不管他天西地东,

也不管他恶雨狂风,

我定要飞他一个海阔天空!

直飞到精疲力竭,水尽山穷,

我便请那狂风,

把我的羽毛肌骨,

一丝丝的都吹散在自由的空气中!

这首题为《鸟》的诗发表在1919年5月的《新青年》杂志上,作者即“新文学第一位女作家”陈衡哲,其时她尚在美国。

陈衡哲创造过无数“第一”,她是第一批庚款留美的女生,第一个白话女诗人,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教授,1937年版《中华民国名人传》称:“女界中以史学家而兼文学作家者,陈氏一人而已。”

1917年,陈衡哲在《留美学生季报》上发表现代白话小说《一日》,比鲁迅的《狂人日记》还早一年。

胡适称陈衡哲为“我的一个最早的同志”,并说:“试想鲁迅先生的第一篇创作——《狂人日记》——是何时发表的,试想当时有意作白话文学的人怎样稀少,便可以了解莎菲(陈衡哲的英文名)的这几篇小说在新文学运动史上的地位了。”

陈衡哲一生勇于“造命”,她的人生比她的小说更精彩。

逃离候补少奶奶的命运

陈衡哲,祖籍湖南衡东,祖母、母亲皆江苏武进人,她亦于1890年生在那里,自认“算是武进人”。

陈的祖父陈梅生是一代名儒,曾任翰林院庶吉士,父陈韬以诗文名世,亦曾为官,母庄曜孚擅画。兄妹五人中,陈衡哲行二,三妹陈衡粹是著名戏剧家余上沅的夫人。

陈衡哲自小与三舅庄蕴宽最亲近,庄蕴宽是著名画家、故宫博物院创建人之一,曾在广东、广西任官,眼界因之开阔。

1903年冬,13岁的陈衡哲在三舅鼓励下来到广东,准备入当地医学院入读,因不满“十八虚岁”被拒。一年后,她带着三舅写给蔡元培的信去上海,准备入蔡创办的爱国女校,但正赶上寒假,陈衡哲找到蔡。

陈衡哲在客栈中等待时,伯父陈范带她去江南制造局总办魏允恭家过年,恰好魏的下属李平书要办“女子中西医学堂”,招不到学生,于是,陈“因为一系列奇怪的外因而进了这个医学院”。

陈衡哲是陈家第一个走进学校的女孩,“免于成为一个官场里的候补少奶奶”。

在女子中西医学堂,李平书主教中医,西医由张竹君担任。

张竹君出身官宦之家,是女权主义者和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西医,被誉为“女界梁启超”,但不擅教学,喜怒无常,陈衡哲曾说:“选择这条道路对我来说是极大的不幸。”“不管以后我学什么做什么,总之一定要跟医学完全无关。”

不甘沉沦的造命者

1908年1月,陈衡哲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预科班毕业,但父亲为她定下婚事,在不供给学费的要挟下,陈衡哲不得不跋涉57天,返回成都家中。

陈衡哲曾写道,三舅常对她说:“世上的人对于命运有三种态度,其一是安命,其二是怨命,其三是造命。” 三舅希望陈衡哲做造命者,也相信她能造命。

回到家后,陈衡哲坚决反对,终使父亲下决定退亲。

1909年,陈衡哲回到女子中西医学堂,1911年以第二名的成绩正科毕业。虽陈反感张竹君,张竹君却赞陈为“神童”,带她参加社会活动,还让陈替自己做公开演讲。

毕业后两三年,陈衡哲在常熟任教,住在姑母家,这是她生命中一段黑暗的日子,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对于自己发生了极大的怀疑”。幸姑母“不但身体高大,精力强盛,并且天才横溢”。姑母只有一子,却耽于鸦片,姑母一人担起全家,陈衡哲赞她是“任重致远的领袖人才”。

1914年夏,清华大学首度招收留美女生,24岁的陈衡哲自觉水平低,不敢应考,在姑母力逼下去上海应试,竟一举成功。姑母给她写来贺信,还没看完,陈衡哲“眼泪便如潮水一般的涌出来了”。

陈衡哲的三舅也写信来说:“吾知甥必去应考,既考,吾又知甥必取。”

造命之人终会得到命运垂青,陈衡哲一飞冲天。

被三万里求婚感动

在美国,陈衡哲入瓦沙女子大学。

1915年夏,正在康奈尔大学读书的任鸿隽任《留美学生季报》主编,他收到署名“莎菲”的投稿《来因女士传》,很快将其发表,并与莎菲建立书信往来。1916年暑假,任鸿隽约杨杏佛、梅光迪、莎菲等人郊游,这是陈衡哲与任的首次见面,任后来说“遂一见如故,爱慕之情与日俱深”。

不久,在任鸿隽介绍下,陈衡哲结识了胡适。胡适此时力主白话文学,却遭梅光迪、任鸿隽等人轮番嘲弄,梅光迪说胡适的白话诗如“莲花落”,朱经农也说“白话诗无甚可取”。

就在胡适深感苦闷时,陈衡哲却对胡适表示支持。胡适回忆说:“她不曾积极地加入这个笔战,但她对于我的主张的同情,给了我不少的安慰与鼓舞。她是我的一个最早的同志。”

在此期间,胡适与陈衡哲通信40多次。

陈衡哲本擅旧体诗,她的“夜间闻敲窗,起视月如水;万叶正乱飞,鸣飙落松子”深得胡适、任鸿隽赞赏,为支持胡适,她也开始写白话小说和白话诗。

1918年,陈衡哲毕业,成为首位入选“全美优秀大学生团体”的中国女子,并获芝加哥大学奖学金,继续读硕士。

在美国,胡适与任鸿隽曾分别领军“白话文运动”和“科学救国运动”,回国后,二人又掀起新文化运动。1919年,任鸿隽返美去见陈衡哲,陈衡哲曾持不婚主义,但被“三万里求婚的诚意”感动,与任订婚。

《文坛画虎录》风波

1920年,在胡适力荐下,蔡元培邀陈衡哲到北大当教授,主讲西洋史和英文,当年夏天,陈衡哲回国,秋天与任鸿隽结婚,陈不久后怀孕,令胡适颇尴尬,他在日记中写道:“此后推荐女子入大学教书,自更困难了。”

在任陈的婚礼上,胡适戏赠贺联“无后为大,著书最佳”,便暗示陈不要马上生孩子,否则不如不出来工作、在家写书。

陈衡哲在北大没工作多久,1922年随任鸿隽去上海,先在商务印书馆当了一年编辑,后在东南大学当教授,1924年1月,陈衡哲的《西洋史》出版,轰动一时,成为中学教材。1925年,陈回到北京,以写作为主,1928年4月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小雨点》。

1934年,在《十日谈》杂志《文坛画虎录》专栏上,发表了署名象恭的短文《陈衡哲与胡适》,称陈衡哲曾追求胡适,但胡适不喜欢她,便转给任鸿隽,故陈与任鸿隽婚后感情一直冷淡。后来胡适与陈衡哲私情的传闻,以此文为始。

陈衡哲、任鸿隽大怒,将杂志带给胡适,胡适也很生气,马上撰文反驳,文章经陈、任修改后,胡适再抄录成稿。文中称:“(当时)我对她(指陈衡哲)当然有一种很深的和纯洁的敬爱,使我十分重视我们的友谊。但我们从来没有谈到婚姻的问题。”

在胡适的压力下,《十日谈》杂志公开道歉。

在四川惹了大麻烦

1935年底,任鸿隽出任国立四川大学校长,携陈衡哲入川。

任鸿隽力主改革,危及多位川籍教授饭碗,遭到排挤,而陈哲衡对当时四川的社会氛围尤不满,写了《川行琐记》三篇,分别发在3月、4月、6月的《独立评论》上。

在文章中,陈衡哲确有妄评处,她说四川有“二云”,即天上的乌云和鸦片烟云,并说四川“有些女学生也绝对不以做妾为耻”,还批评四川的鸡蛋缺乏蛋味,水果缺乏甜味。陈给川人推荐了5种神器,即:掘除鸦片烟苗的铲子、销毁烟具的大洪炉、太阳灯、鱼肝油和真正的社会工作人员。

6月2日,南京《新民报》突将第二篇转载,改题为《四川的“二云”》,并加副题,称“她说四川女生不以做妾为耻,她说四川的鸡蛋没有蛋味”。

四川媒体迅速反击,据《新新新闻》7月5日称,“本报接到对陈衡哲女士污辱全川质问文,直到昨夜,已达五百七十余件”。

初期驳文尚克制,后期则沦为人身攻击,称陈衡哲是“文化领域中的汉奸”,“真不愧是在外国去跑了一次,学了点洋皮毛的女人”,“当阔太太闹洋架子”,而陈衡哲与胡适的绯闻又被翻了出来。

紧接着,媒体威胁要提起公诉,追究“侮辱川人”之罪,名律师谢伯川自愿当发起人,7月8日,任鸿隽一家不得不离开成都。

三个子女都是教授

抗战爆发后,陈衡哲“我们一家五人,便流离转徙于香港及川滇两省,过着地道的文化难民生活”,陈从此回归家庭,专心教子。

1933年,胡适赴美,填词称:“执手真难放,一别又经年归来三万里外,相见大江边。更与同车北去,行遍两千里路,细细话从前。”学者曾以为是写给情人韦莲司的,但从内容看,应是写给陈衡哲。

胡适弟子唐德刚认为胡对陈衡哲有私情,他给第一个女儿起名“素斐”,即“莎菲”,胡素斐早夭,胡适写了悼诗《素斐》,唐德刚认为是“一石双鸟,悼亡、怀旧之诗”,苏雪林讽刺道:“素斐与衡哲洋名莎菲,字体与发音相去均远……硬说胡博士‘悼女’实则‘怀旧’,更属无稽之谈。”

其实,胡适日记中明确写了“吾女名素斐,即用莎菲之名”。

陈衡哲长女任以都曾说,陈写过一篇《朋友篇》的小说,陈留话“绝对不能给别人看”,“百年之后就要把这篇东西烧掉”。此文确牵涉到胡适,但未发表,任以都认为陈衡哲与胡适相互尊敬,绝不可能有男女之情,“要是当初胡适没有订过婚,最后会有什么结果,我就不敢逆料了”。

1949年,任鸿隽与陈衡哲均留在大陆,1961年,任鸿隽病逝,陈衡哲曾任上海市政协委员,因多病与外界很少接触,1976年1月7日,因肺炎病逝,享年86岁。

陈衡哲有三个孩子,长女和三子都在美国,曾任教授,次女留美后回国,曾在上海外语学院任教授。

责任编辑:张嘉玉(QC0006)  作者:唐山

相关阅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