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光鲜,遭遇修复尴尬事(2)

2015-10-22 08:33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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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后的王子午鼎


修复后的乾隆御稿箱

3. 民间修复市场处于无序状态 

“我买入的价格不到十万元,对方开出的修复价格竟然也是这个数。”

尽管人手不足,馆藏文物尚有专业人员保养、修复,那么,民间藏家手里的残损文物应该找谁修复?近些年,伴随民间收藏的兴起,这成为一个愈发难以回避的问题。“博物馆一般不会承接社会上的文物修复工作,主要原因还是自身的活计都忙不过来。”贾文忠说,近些年市面上陆续出现了民营修复公司,不过,由于水平良莠不齐,并没有与市场需求对接上。

这些天,家住望京阜通西大街的卢志永隔三差五就往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跑,他想尝试“聘请”馆内油画修复师给自己帮点忙。原来,他一年前遭遇了一桩倒霉事。家中一幅祖传油画由于保存不善,出现了不少霉点,他特意跑到琉璃厂请来一位民间古画修复师,经过对方一番捯饬,霉点的确不见了,画面也光鲜不少。不成想不出半年,画上就出现大块色块剥落的情形,不仅一万多元的修复费打了水漂儿,画作也难保。

有人担心自己手中的宝贝被生手损毁,还有人被修复公司开出的高额价格所吓退。在圈内小有名气的藏家刘先生在拍场“捡漏”得到民国某书法家的作品,“我买入的价格不到十万元,对方开出的修复价格竟然也是这个数。”为此,他只得放弃修复的想法,坐等新的买家上门了。

“一幅价值百万元的古画,花个几万元修复还能接受,但十几万元的藏品却要数万元修复费,绝大多数人就会打退堂鼓了。”贾文忠介绍说,十多年前他就提出过一个修复费用的计算公式,即根据标的物的估价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不过文物修复的基本模式都差不多,不会因为你的估价低就少收取费用。”他建议,行业主管部门可以对民间修复机构按照资质等级划分修复范围,可以考虑设立“文物修复大师制度”,“估价高的可以送往那里修,就像在医院挂号一样,你可以选择专家号,也可以选择普通号。”

60岁的于爱平就是上海古陶瓷修复圈的“专家号”,几年前从上海文物商店退休后,她开办了自己的修复工作室。“博物馆可以考虑抽调一部分人力支援民间文物修复,最起码可以组织专家搞一些培训。”她回忆说,二三十年前还经常有各种古陶瓷修复培训班,国内很多从事文物修复的专家都是那时成长起来的。后来由于经费等问题,类似的培训活动已难觅踪影。“现在几乎每家博物馆都拥有近乎相同的专业设备、仪器,事实上,除了极个别藏品丰富的大馆,很多设备是闲置的,完全可以按照某地区出土文物的特色,将某类设备集中一处,建立几个大型修复中心,予以最大化利用。”贾文忠说。

4. 修复师工资曾是院长的两倍 

“三星堆博物馆有个修复青铜器的小伙子,单位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可人家偏偏辞职跑去修空调了。”

国内文物修复人才相当稀缺。贾文忠介绍,老一辈专家有的离世,有的退休,绝大部分已经不在岗位;中青年一代不少人中途选择转行,而年轻一代又因为评职称、待遇不高,没什么积极性。据他描述,二十多年前,受国家文物局和中国文物学会委托,文物修复委员会评出过一份“名师榜”,里面囊括了从事文物修复、保护工作工龄30年以上的老专家共80位,如今名单上的绝大多数老师傅已经故去,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贾玉波。

在贾文忠印象里,父亲那一辈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赶上了好时候。那时北京建了十大博物馆,里面很多文物都损坏严重,需要能工巧匠修复,因此全国有名望的修复人员都集中到了各大博物馆,而且享受的待遇相当不错。“故宫当年从上海请了一位裱画师傅,他的工资是当时故宫院长的两倍。”贾文忠说。

相比曾经的辉煌,贾文忠认为修复行业如今的地位与当年还有差距。“主要还是评价体系变了。当年是看谁能把活儿干好,现在基本上是以职称为导向。”在他看来,修复人员在博物馆体系里属于最基层,“从最初设置的‘修复工厂’就可以看出来,是‘工匠’身份,评职称当然会落在科研人员后面。”他说,“都说新闻编辑是‘为他人做嫁衣’,好歹在新闻版面上可以署名吧,你可曾见过修复好的器物与哪位修复人员的名字相关联?”在他看来,那些凭借高超技艺修复好了诸如《清明上河图》这般国宝的,却并不能被当作成果,必须得发表研究文章。为此,文物修复委员会推出了一本名为《文物修复研究》的学术刊物,专门消化同道中人的发稿需求。

原本就人手紧张的修复行业,却一再陷入人才流失的境地。“三星堆博物馆有个修复青铜器的小伙子,单位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可人家偏偏辞职跑去修空调了。”年过七旬的杨晓邬被誉为四川文物修复“第一人”,三星堆出土的成百上千件青铜器,一大半是他修复的。在他看来,这种现象最直接地反映了行业的无奈。“我们看得见大量国宝,却往往忽略了修国宝的人。”王琛是河南博物院文保中心传统技术研究室主任,尽管修好过河南博物院“九大镇院之宝”之一的“云纹铜禁”,只有高中学历的他依然只能被评为中级职称的技师。

北京联合大学是本市较早开设文物修复专业的高等院校,据该校应用文理学院教授顾军介绍,由于缺乏师资,学院设置的多个文化遗产类实验室,利用率很低。他建议,院校聘请人才应当突破以学历为主要依据的规定,以实际需要引进。

“与中国的稀缺状态不同,文物修复在西方已经成为一个社会性职业。”詹长法建议,中国也应该鼓励更多的能人通过一定准入制度参与到文物修复当中,促成修复师的职业化,或可打破文物修复的人才瓶颈。

延伸阅读

文物“中西医”话语权之争

秉持传统修复的人就像中医,“望闻问切”一环不能少;倚靠科技手段的人如同西医,需要动用X光手段作检测。由于双方坚守的文物修复理念不同,而让国内外专家长久陷入话语权之争。

西方文物修复理念遵循的一个重要原则,即可辨识性原则。具体而言,是指修复部分与文物本体应该有所区别,远观不致导致整体不协调,近观则应能肉眼辨别出修复痕迹,因此,在国外看到文物修复品打着“补丁”,当属见怪不怪。而“修旧如旧”的准则,如同悬在国内文物维修师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追求的是修复品无限接近原作。

据贾文忠介绍,中国传统修复技艺上的修复,系美术修复、陈列修复和考古修复中的美术修复。比如,书画修复和陶瓷器修复在补全的基础上,还会以做旧、全色作为修复的终结;青铜器修复最终也会以作伪锈而告终,对修复补配好的部位从里到外都要做上锈色,加以掩饰修饰。如此做法,无非是让修补复原之部位与器物本体部位“浑然一体,补处莫辨”,进而让参观者无法识别到修复痕迹。事实上,这一高超技艺历来还被用来衡量传统修复技师的水平高下,往往也是修复技师安身立命的法宝和绝活儿。但是,如此绝活儿在西方修复者眼里,却被认为损坏了文物本身的原真性,会给观者传达错误信息,故而将其称为“过度修复”。

用“谁也瞧不上谁”来形容中西方修复界的现状,并不为过。国内修复界对西方修复中国文物的方式也颇有微词。据贾文忠介绍,西方修复人员对金银器和青铜器进行修复时,习惯将器物表面的绿色锈蚀全部除掉,对青铜文物则实行封护处理,但易使其颜色变深。这些在国内的传统修复界看来,都是无法接受的。

贾文忠认为,在与国外文物修复理念保持交流的同时,还要对咱自己的修复理念有信心。他举例说,青铜的东西去锈,用科技手段先进仪器可以做到,可如果碎成一百多瓣,想要修复如初就必须用传统手段了,“尤其对于青铜器、中国书画等中国独有的艺术形式,修复技艺应该尽量用中国传统的方法。我们老祖宗的那套技艺就是建立在他们熟知的材料基础之上的。”

责任编辑:王健岚(QN0029)  作者:陈涛